自从，那天下午，一起，听完了，那部，“胎教恐怖片”之后。
顾言之，和，乔乐，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更加，微妙了。
那层，横亘在，两人之间，因为，仇恨，和，猜忌，而，竖起的，厚厚的，冰墙。
仿佛，被，那句，“那个眼神，我记了很多年”，给，悄悄地，融化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虽然，他们，依旧，没有，过多的，交流。
但，空气中，那，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却，淡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默契。
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懂得的，属于，“同类”的，气息。
他们，会在，研究，剧本时，因为，对，某一个，角色的，不同理解，而，展开，激烈的，争论。
也会，在，看到，网络上，某个，拙劣的，影视剧片段时，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充满，鄙夷的，嗤笑。
他们，就像，两块，带着，尖锐棱角的，磁石。
既，互相，排斥。
又，被，对方身上，那，同源的，对，艺术的，偏执，和，热爱，而，深深地，吸引。
顾言之，甚至，会，在，乔乐，处理，那些，复杂的，商业合同时，忍不住，凑过去，看上两眼。
然后，用，他那，虽然，理论大于实践，但，依旧，不容小觑的，商业头脑，指出，其中，一些，可能存在的，风险，和，漏洞。
而，乔乐，也，会，在他，为了，《面具》中，某个，京剧的身段，而，苦恼时，从，网上，找出，一堆，京剧大师的，表演视频，扔给他。
然后，用，她那，堪称，毒辣的，编剧视角，一针见血地，指出，他，在，情绪表达上，最核心的，问题。
这种，感觉，很新奇。
也，很，危险。
顾言之，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有些，享受，这种，和，乔乐，亦敌亦友，互相，成就的，状态了。
他，甚至，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想：
如果……
如果，他们，不是，仇人。
如果，没有，发生，灵魂互换，这种，荒唐的，事情。
或许，他和，乔乐，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合拍的，搭档。
一个，是，最好的，演员。
一个，是，最好的，编剧。
他们，本该，一起，站在，那个，最高的，领奖台上，接受，全世界的，喝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被，困在，一间，小小的，病房里，共享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和，一个，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的，孩子。
每当，想到，这里。
顾言之的，心里，就，会，涌起，一阵，巨大的，失落，和，烦躁。
这种，烦躁的，情绪，首接，影响了，他的，睡眠。
这天，深夜。
顾言之，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了。
他，梦到了，那场，惨烈的，车祸。
梦到了，那辆，像，钢铁巨兽一样，撞过来的，泥头车。
梦到了，自己，躺在，冰冷的，血泊里，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的，恐惧。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狂跳着，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窗外，月光，如水。
病房里，一片，死寂。
只能听到，旁边病床上，乔乐，那，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
他，还活着。
孩子，也，还活着。
乔乐，也，还活着。
一切，都，还，好好的。
顾言之，抱着，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平复，自己，那，因为，噩梦，而，剧烈波动的，情绪。
可是，那，濒临死亡的，恐惧感，却，像，跗骨之蛆一样，死死地，缠着他，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抚摸，自己的，小腹。
想要，从，那个，小生命的，身上，汲取，一丝，力量，和，安慰。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自己，肚子的，那一刻。
一阵，比，噩C梦，还要，让他，感到，恐惧的，剧痛，猛地，从，他的，小腹处，传来！
那，痛感，来得，又急，又猛！
像，有，无数根，钢针，在，同时，狠狠地，扎着，他的，五脏六腑！
“呃……”
一声，痛苦的，闷哼，从，他的，喉咙里，溢了出来。
他，疼得，瞬间，就，蜷缩成了，一团。
冷汗，像，下雨一样，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
怎么回事？！
为什么，肚子，会，突然，这么痛？！
难道……
难道是，孩子，又出事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就，淹没了，他！
让他，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就在这时。
旁边病床上，那个，原本，正在，熟睡的，身影，却，猛地，动了一下！
乔乐，几乎是，在他，发出，那声，痛苦呻吟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她，这些年，因为，独自，带着，姐姐，西处，求医，生活，困苦，早就，练就了，极其，敏锐的，警觉性。
哪怕，是在，睡梦中，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她，都能，立刻，醒来。
她，借着，窗外，那，清冷的，月光，一眼，就看到了，旁边病床上，那个，正，疼得，浑身，抽搐，蜷缩成，一团的，顾言之。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顾言之？！”
她，想都没想，就，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连，拖鞋，都，来不及，穿！
她，几步，就，冲到了，顾言之的，床边。
当她，看到，顾言之，那张，因为，剧痛，而，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时。
她的，瞳孔，瞬间，就，收缩到了，极致！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急声，问道。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就想，去，按，床头的，紧急呼叫铃。
“肚子……肚子……好痛……”
顾言之，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他，疼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乔乐的，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
又是，肚子！
难道，是，那天，车祸的，后遗症？！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什么，仇人，宿敌。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他，出事！
——绝对，不能，让他，和，孩子，出事！
她，一边，疯狂地，按着，呼叫铃。
一边，学着，那些，电视剧里，看到过的，样子，伸出手，笨拙地，却又，极其，用力地，握住了，顾言之，那，冰冷，而，汗湿的，手。
“别怕！顾言之！你撑住！医生，马上就来了！”
她，俯下身，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那，向来，冷静自持的，声音里，充满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巨大的，恐慌，和，颤抖！
顾言之，在，剧痛和，黑暗中，感受到，了，那只，紧紧，握着自己的，温暖的，手。
也，听到了，那个，在他耳边，不断，响起的，焦急的，声音。
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感觉。
像，一剂，强效的，镇定剂。
让他，那，因为，恐惧，和，疼痛，而，即将，崩潰的，神经，稍微，得到了一丝，的，慰藉。
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去看一看，她。
可是，那，排山倒海般的，痛感，却，像，黑色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那，脆弱的，意识。
就在这时。
他，忽然，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臂，轻轻地，环住了，他，那，因为，疼痛，而，剧烈颤抖的，身体。
乔乐，竟然，爬上了，他，那，狭小的，病床。
然后，从，背后，将他，这个，蜷缩成，一团的，“孕夫”，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用，自己的，胸膛，贴着，他，那，冰冷的，后背。
用，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地，温暖着，他，那，因为，恐惧，而，变得，僵硬的，身体。
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另一只手，则，轻轻地，覆在了，他，那，正在，剧痛的，小腹上。
然后，她，将，下巴，轻轻地，抵在了，他的，头顶上。
用一种，极其，生疏，却又，无比，温柔的，力道，一下一下地，安抚着，他。
“别怕……”
她，在他的，耳边，用，气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我，在这里。”
“我，陪着你。”
顾言之，就这么，被她，圈在，怀里。
感受着，背后，那，清晰，而，有力的，心跳声。
闻着，她身上，那，混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皂角香的，干净气息。
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似乎，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冲淡了，许多。
他，那颗，因为，恐惧，而，狂跳的，心。
也，在，她，那，一声声的，“别怕”中，慢慢地，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停止，颤抖的。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她的，怀里，重新，睡着的。
他，只记得。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
他，好像，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医生和，护士，那，匆忙的，脚步声。
也，好像，听到了，乔乐，在他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句话，很轻，很轻。
轻得，像，一个，幻觉。
她说：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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