辐射尘，是废土的呼吸。
它们无孔不入，带着金属的腥味和旧时代的腐臭，在干裂的大地上卷起一道道昏黄的龙卷。两颗太阳，一大一小，一明一暗，像一对冷漠的眼球，将万物的影子拉扯得怪异而扭曲。
李铁心半蹲在一截断裂的钢筋混凝土柱后，用一块浸湿的布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眼前这片钢铁坟场的每一个角落。
这里是“三号炼钢厂”的遗址，一座匍匐在“锈钉镇”外的巨大金属尸骸。在废土上，拾荒者们称这种地方为“硬骨头”，意味着油水丰厚，也意味着随时可能把命搭进去。
“铁心，左边，三点钟方向，那个动力臂下面。”
通讯器里传来“老狗”沙哑的声音，沉稳得像一块压舱石。
李铁心闻声望去。在一台倾倒的巨型机械臂下，一个锈迹斑斑的伺服电机箱半掩在瓦砾中。箱体上的“K-7”型号标识虽然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来。
是好货。
“小马，你待命。铁心，我去引开那些‘铁皮苍蝇’，你趁机动手，速战速决。”老狗的声音不容置疑。
“明白。”李铁心简短地回答。
他看到，不远处，老狗那壮硕的身影从另一处掩体后闪出，抄起一块石子，精准地砸在远处一堆摇摇欲坠的铁架上。
“哐当！”
刺耳的声响瞬间打破了死寂。几只潜伏在阴影中的小型机械巡逻单位——拾荒者们称之为“铁皮苍蝇”——立刻被惊动，它们底部的反重力装置发出嗡嗡的低鸣，循着声音飞了过去。
就是现在！
李铁心如猎豹般窜出，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最坚实的地面上。他冲到动力臂下，抽出背后的多功能撬棍，三两下就撬开了电机箱的盖子。里面，一枚保存完好的K-7型伺服电机静静地躺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油润的光泽。
他小心翼翼地切断连接线，将电机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新生的婴儿。
然而，就在他准备撤离的瞬间，异变陡生！
头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常年在废墟中穿梭的经验让他头皮发麻，他想也不想，就地一个翻滚！
“轰隆——！”
一根比他腰还粗的巨大钢梁从天而降，带着万钧之势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激起漫天尘土。整个地面都为之震颤。
“铁心！”通讯器里传来老狗和小马惊骇的呼喊。
李铁心被冲击波掀翻在地，脑袋嗡嗡作响，耳朵暂时失去了听觉。他挣扎着抬头，却看到更绝望的一幕——那根钢梁正好砸塌了他来时的路，彻底封死了出口。他被困住了。
更糟糕的是，他的左手在翻滚时被尖锐的金属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汩汩地向外冒。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左手下意识地在地上一撑。
没有预想中粗糙的砂石触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粘稠、宛如活物般的触感。
李铁心猛地低头。
他看到，自己的手，正按在一滩诡异的银色液体中。那液体仿佛拥有生命，无视周围厚厚的灰尘，保持着一种奇异的洁净。它看起来像是水银，却又散发着微弱的、仿佛心跳般的幽光。
凯奥斯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水银……腐菌……”一个在废土流传的恐怖名词闪过他的脑海。
他惊恐地想把手抽回来，但己经晚了。
那滩银色的液体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活了过来！它化作无数条纤细的银丝，沿着他手上的伤口，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姿态，疯狂地钻入他的身体！
“啊——！”
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剧痛瞬间贯穿了他的神经。那不是灼烧，也不是刀割，而是亿万根冰冷的钢针，从内部撕裂他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的酷刑！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冰冷的液体顺着他的血管逆流而上，所过之处，留下刺骨的寒意和撕裂般的痛楚。他的身体像一个被强行充气的气球，在崩溃的边缘疯狂颤抖。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老狗和小马焦急的呼喊声也变得遥远。在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看到自己的左手伤口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最终变得完好如初，仿佛从未受过伤。
只是，皮肤之下，似乎有银色的流光一闪而过。
……
不知过了多久，李铁心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中醒来。
“醒了！老狗，铁心醒了！”是小马惊喜的声音。
他睁开眼，看到老狗和小马满是灰尘和汗水的脸。他们己经清理出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通道。
“感觉怎么样？”老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
“我……”李铁心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像要冒烟。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惊奇地发现，除了有些虚弱，身体没有任何不适。那场恐怖的入侵，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手，光洁的皮肤上，连一道疤痕都没有留下。
“你小子真是命大。”老狗拍了拍他的肩膀，“肾上腺素爆发了吧？刚才我们两个都推不动的石板，你小子起来一使劲就给顶开了。”
李铁心一愣，他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他只觉得身体里似乎多了一股奇怪的、沉甸甸的感觉，像是在胃里吞下了一块铁。
他没有说出那滩银色液体的事情，一种野兽般的首觉告诉他，这件事必须成为永远的秘密。
三人艰难地爬出废墟，回到了停在远处的改装越野车上。
车辆发动，颠簸着驶离这片钢铁坟场。
李铁心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锈迹斑斑的巨大机械残骸。忽然，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仿佛能“听”到那些废弃金属的“低语”。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共鸣，一种源自他身体内部的、沉闷的嗡鸣。他能“感觉”到那些钢筋的疲劳，那些铁板的锈蚀，那些齿轮的渴望……它们仿佛都在向他诉说着什么。
他无意识地伸出手，隔着车窗，对准了一根扭曲的钢轨。
就在那一刹那，他体内的那股沉重感微微一颤，仿佛在回应。而那根静静躺在废土中不知多少年的钢轨，也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李铁-心猛地收回手，心脏狂跳。
他低头，摊开自己的左手。手心光洁如常，但在他自己的感知中，他能“看”到，在那皮肤之下，无数微小的、银色的金属粒子，正随着他的血液缓缓流淌，如同沉睡的星河。
那不是噩梦。
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苏醒了。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从这一刻起，将变得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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