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悬浮列车减速的轻微震颤，将李铁心的意识从与金属的共鸣中唤醒。
他“看”到了。
透过厚厚的车厢壁和层层叠叠的矿石，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外界的一切。一道道高强度的能量束正在反复扫描着车厢，任何有机生命体在这无孔不入的探测下都将无所遁形。
来了。
李铁心的意识蜷缩在矿石核心，将自己的生命信号降到最低，如同一块真正的、冰冷的死物。
突然，他感觉到扫描的能量出现了万分之一秒的停滞。紧接着，一股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数据流，如同暗号般，轻轻地“敲”了敲他所在的这块矿石。
三十秒的“数据盲区”，开始了。
这是艾丽卡在用她的方式告诉他：欢迎来到高墙。
列车缓缓驶入一个巨大的、灯火通明的地下货运站。机械臂精准而高效地将车厢里的矿石抓起，倾倒在一条巨大的传送带上。
李铁心随着无数矿石一起翻滚、碰撞，等待着时机。当传送带经过一个分拣口时，他“看”到分拣口下方，有一个不起眼的维修通道标志，标志上，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人为划出的刻痕。
就是那里。
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体”从矿石中分离出来。这个过程比融入时要困难得多，需要极度精准的控制力。一滴液态的、与周围矿石颜色别无二致的金属，悄无声息地从矿石堆中滴落，穿过传送带的缝隙，精准地落入了下方的维修通道。
液态金属在黑暗中迅速蠕动、变形，重新凝聚成了李铁心的模样。他大口地喘着气，浑身虚脱。长时间维持金属形态，对他的消耗是巨大的。
他抬头，看到头顶的传送带轰隆着远去，将他与那批“特种金属”的联系彻底切断。从现在起，他必须靠自己了。
维修通道里充满了机油和灰尘的味道。李铁心根据艾丽卡在密语中留下的简单地图，在如同迷宫般的管道中穿行。越往下走，空气就越潮湿，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隐约的水流声。
终于，在一个标有“7号排污总管”的阀门后，他找到了出口。
推开沉重的阀门，一股混杂着潮湿、霉菌、劣质酒精和无数人汗臭的、充满“生命力”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见惯了废土景象的李铁心，也感到了强烈的震撼。
这里，是高墙的地下世界。
巨大的排污管道被改造成了街道，污水从街道两侧的沟渠里缓缓流过。头顶上，密密麻麻的线缆和管道交织在一起，挂着无数盏忽明忽暗的灯，将这个世界照得光怪陆离。
这里是“暗渠”，高墙最繁华，也最肮脏的地下黑市。
无数人挤在这里，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麻木与精明的表情。被改造得奇形怪状的商贩，高声叫卖着违禁的药品和武器；面色苍白的“信息贩子”，在角落里与人窃窃私语；还有那些眼神凶狠的帮派成员，维持着这里脆弱的、暴力的秩序。
这里是天堂，也是地狱。是所有无法在高墙光鲜的地面上生存下去的人，最后的归宿。
李铁心拉了拉衣领，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向着地图上标记的那个地点走去。那是一家名为“老兵不死”的地下酒馆。
酒馆里烟雾缭绕，充满了酒精和荷尔蒙的味道。李铁心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到了吧台前。
酒保是一个独臂的老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头一首延伸到下巴。他那只仅存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扫了李铁心一眼。
“喝点什么，小子？”
“一杯‘生锈钉’，”李铁心按照艾丽卡给的暗号，轻声说道，“多加一块‘铁锈’。”
酒保擦拭杯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那只锐利的眼睛重新审视着李铁心，充满了怀疑和警惕。他沉默了片刻，从吧台下拿出了一瓶最劣质的合成酒，倒了满满一杯，推到李铁心面前。
“跟我来。”
老人带着李铁心穿过酒馆后门，走进了一间堆满杂物的储藏室。他关上门，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艾丽卡那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老人开门见山，声音沙哑，“她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要进入S级生物基因库。”
老人的瞳孔猛地一缩。“你疯了？那里是高墙的禁区中的禁区，由议长的‘禁卫军’亲自看守。没有人能活着进去。”
“我必须进去。”李铁心没有解释，他只是从怀中，拿出了那枚承载着老狗生命的数据芯片，放在了桌上。
当老人看到那枚芯片时，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凝固了。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芯片上那个早己模糊的、属于旧时代军方的徽记。
“这东西……是罗兰的……”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怀念与悲伤，“你是谁？你和罗兰是什么关系？”
“我不是他的人，”李铁心看着老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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