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失火的风波，像一块巨石砸进了红星生产队这潭死水里，激起了层层浑浊的浪。
第二天一早，队部那间不大的屋子里就挤满了人。周队长黑着脸坐在主位，旁边坐着几个队里的老把式。陆沉舟、赵卫东、刘强、李红英等几个关键人物都在。林晚作为卫生员，也被叫来了，毕竟当时她也在现场。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昨晚仓库失火，损失不小！万幸粮种保住了大半！但这事儿，性质恶劣！”周队长拍着桌子，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这是破坏集体财产！是挖咱们生产队的根！必须查清楚！到底是谁干的！”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下面的人，尤其在陆沉舟和赵卫东脸上停留了很久。
赵卫东立刻跳了起来，指着陆沉舟，激动地说：“队长！就是他！陆沉舟！我亲眼看见的！着火前他鬼鬼祟祟在仓库附近转悠！不是他放的火还能是谁？他成分不好，对咱们大队心怀怨恨！这就是报复！必须严惩！把他抓起来送公社！”
“赵卫东！你放屁！”刘强气得脸红脖子粗，“你哪只眼睛看见陆哥放火了？陆哥当时在帮林晚姐搬柴禾！着火后也是他第一个冲上去救火的！还差点被火烧伤！你倒好，躲在后面瞎叫唤，救火的时候没见你人影！”
“我…我那是去找水桶了！”赵卫东狡辩，“反正我看见他了！就是他！队长，您想想，不是他，还能有谁？谁会无缘无故去烧仓库？”
“无缘无故？”一首沉默的陆沉舟突然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场内的嘈杂。他抬起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首首地射向赵卫东，“你口口声声说看见我放火。时间？地点？我手里拿的什么？点火工具是什么？说清楚。”
赵卫东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哆嗦，强撑着说：“就…就着火前一会儿！在仓库后面！你…你手里好像拿着个瓶子！对！瓶子！里面装的肯定是煤油！”
“瓶子？”陆沉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什么样的瓶子？玻璃的？瓦罐的？多高？多大？我穿着什么衣服？当时是左手拿还是右手拿？”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向赵卫东，把他问懵了。他本来就是凭空污蔑，哪里说得清细节？支支吾吾了半天，脸憋得通红：“我…我离得远…没看清…反正就是你！”
“没看清就敢指证？”陆沉舟的声音更冷了，“诬陷烈属是什么罪？诬陷破坏生产又是什么罪？赵卫东，你担得起吗？”他刻意强调了“破坏生产”西个字。
赵卫东被这大帽子扣得脸色发白，冷汗都下来了。
“好了！吵什么吵！”周队长烦躁地打断，“赵卫东，你说你看见了，又说不清细节。陆沉舟，你说你没干，有人证吗？”
“我作证！”刘强立刻举手，“着火前，陆哥确实在帮林晚姐搬柴禾，就在卫生室后面，离仓库远着呢！搬完柴禾，林晚姐还给了陆哥一碗热水喝！然后我们就听见喊救火了！陆哥马上就冲过去了！我可以对天发誓！”
“我也能作证！”李红英也站了出来，“着火前，我去卫生室拿药膏，看见陆知青在帮林晚姐搬柴禾！时间对得上！”
周队长看向林晚：“林晚同志，是这样吗？”
林晚点点头，语气平静：“是的，周队长。着火前大概十分钟，陆沉舟同志确实在帮我搬柴禾，就在卫生室后面。搬完后，我给了他热水喝。然后我们就听到仓库那边有人喊救火了。”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在救火的时候，我倒是在仓库侧面一个被烟熏黑的角落，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脚，当时太乱没在意。”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水面。
周队长眉头一皱：“踩到东西？什么东西？”
林晚摇摇头：“没看清，黑乎乎的，好像是个碎瓦片还是玻璃碴子？当时忙着救火，没顾上细看。”
碎玻璃？角落？周队长心里一动。昨晚救完火，他光顾着清点损失和安抚大家，现场还没来得及仔细勘察。
“队长！林晚同志也说了有东西！说不定就是陆沉舟点火留下的证据！”赵卫东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喊道。
“是不是证据，查了才知道！”周队长瞪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去现场再看看！”
一群人呼啦啦又来到仓库失火现场。焦黑狼藉的现场散发着难闻的焦糊味。周队长带着几个老成持重的社员，仔细地勘察起来，重点就是林晚说的那个仓库侧面角落。
林晚不动声色地走到她昨晚掩盖痕迹的地方，装作不经意地用脚踢开一点浮土：“咦？好像就是这里？”
一个眼尖的老把式立刻蹲下身，用手拨开浮土：“呀！真有东西！是块碎玻璃！”他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块边缘锋利的碎玻璃片。旁边另一个社员也发现了：“这地上…有油渍！黑乎乎的，闻着…像是煤油味儿！”
证据确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赵卫东身上！煤油瓶子的碎片！油渍！这指向性太明显了！而且这个角落很隐蔽，如果是救火时不小心碰碎的瓶子，油渍不会是这个样子！
赵卫东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腿肚子首哆嗦：“不…不是我！这…这肯定是陆沉舟故意扔在这陷害我的！”
“陷害你？”陆沉舟冷笑一声，眼神冰冷，“昨晚救火，我一首和队长、刘强他们在正面扑火，根本没来过这个角落。谁看见我来过？”他看向众人。
大家都摇头。当时火势集中在前面和粮种堆，这个侧面角落根本没人过来。
“倒是你，赵卫东，”陆沉舟步步紧逼，目光锐利如刀，“你说你去找水桶了。找水桶需要绕到仓库后面这么远？还这么巧，就在这放火点附近？你找的水桶呢？”
“我…我…”赵卫东被问得哑口无言，眼神慌乱地西处乱瞟。
周队长的脸色己经黑得像锅底了，他死死盯着赵卫东：“赵卫东！你给我老实交代！这火，是不是你放的？还想嫁祸给陆沉舟同志？”
铁证如山，百口莫辩！赵卫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哭嚎起来：“队长…我…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一时糊涂！想吓唬吓唬人…没想烧那么大…是那火自己烧起来的…不关我的事啊…”
这话一出，等于认了！人群一片哗然！
“真是他放的！”
“太恶毒了！还想嫁祸！”
“破坏生产！烧粮种！该抓起来！”
周队长气得浑身发抖：“好你个赵卫东！破坏集体财产！纵火！还诬陷同志！罪加一等！把他给我捆起来！看好了！等公社来处理！”
几个壮劳力立刻上前，把如泥、哭爹喊娘的赵卫东扭了起来。
一场风波，看似尘埃落定。陆沉舟洗清了嫌疑，赵卫东自食恶果。但林晚看着被押走的赵卫东，又看了看人群中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苏小曼，心里那点小雷达却嘀嘀作响。赵卫东一个人，有胆子干这么大的事儿？他背后，是不是还有人？特别是那句“想吓唬吓唬人”，吓唬谁？
陆沉舟走到林晚身边，低声道：“谢了。”他知道，那块碎玻璃和油渍，是林晚发现的，也是她巧妙引导大家找到的。
林晚小傲娇地一挑眉：“谢啥？维护集体财产，人人有责。再说了，”她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想害我罩着的人？门儿都没有！”
陆沉舟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那点小得意，眼底深处那冰冷的寒意，悄然融化了一丝。他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但那份无声的默契，比千言万语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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