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
湿凉的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裹挟着泥土被反复浸润的潮腥气和远方城镇浑浊的喧嚣,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西周的山峦在连绵细雨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果敢的春天,没有酷暑,只有这无孔不入的湿冷和潜藏的危机。
那栋被李鑫选定、作为临时堡垒的三层砖楼,孤零零盘踞在缓坡高处。
雨水冲刷着略显斑驳的外墙,西周空旷寂静,只有雨水击打房顶和树叶的单调声响。从这里看去,约两公里外,“盛源”园区的高墙电网在雨幕中时隐时现,更显森然。整栋楼像一只蛰伏在雨中的猛兽,警惕地盯着猎物。
一周的时间,就在这种潮湿阴冷、高度戒备的状态中流淌而过。踩点、布线、试探性接触……每一步都如同在湿滑的苔藓上行走,充满未知的风险。
此刻,小队成员聚集在二楼作为指挥室的房间,空气里混杂着潮气、汗味和淡淡的机油味。角落里,一台小风扇徒劳地搅动着沉闷的空气。
窗外雨声不绝于耳。
楼顶平台上,一个披着宽大雨衣的身影正无声地移动。
雨衣宽大的下摆垂至小腿,将他整个身形和手中紧握、藏在雨衣下的自动步枪完美遮蔽。雨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锐利专注的眼神,透过防水望远镜的目镜,一寸寸扫过园区围墙和通往这里的每一条泥泞小径。
正是徐兵,他如同一个融入雨幕的幽灵哨兵。
陈队推门进来,带进一股更浓郁的水汽和寒意。
他跺了跺脚上的泥水,将一件同样湿漉漉的迷彩帆布包着的狭长箱子,“咚”地一声放在桌旁地图上。
房间里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查刚擦拭零件的手停了下来,王文从手中正在研读的笔记上抬起头,王响也放下了路线图。
“妥了!”陈队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兴奋。他迅速解开帆布,打开合金箱——深绿色硬泡沫凹槽里,一支线条冷硬、枪管异常修长的黝黑狙击步枪静静躺着,枪身在房间阴冷的灯光下泛着幽深的金属光泽。
“M200,‘干预’,”陈队吐了口气,目光转向林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信任,“托李鑫那边的特殊渠道弄来,费了大功夫。林树,这东西交给你,最合适。”理由不必多说,那份从红龙淬炼出来的狙击嗅觉就是答案。
林树走上前,没有言语。指尖触碰到“干预”冰冷坚硬的枪身,那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寒意瞬间沿着神经游走。他仔细检查着施密特-本德尔瞄准镜的卡口,沉稳地点了下头。林树熟练且轻盈组装着枪支配件,与这支冰冷的武器,通过无形的神经线连接在一起。狙击手的状态无声回归。
陈队不再关注枪,一把将桌上那张描绘得密密麻麻的“盛源”园区及周边地图完全展开。雨水拍打着窗户,为他的话音增添了几分严峻:
“情况摸得差不多了,线也搭上了。那个绰号‘三头蛇’的管事头目,同意跟我们谈谈,但他要求地点必须在园区里。”他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沉甸甸,“所以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粗壮的手指重重按在地图上几个用红笔格外鲜明圈出的区域,大多是远离主路、泥泞隐蔽之处:一些看似被遗忘的岔路口洼地,几栋半塌的废弃砖房,以及停靠在固定位置、布满泥点、多日未动的破旧面包车。
“这些红圈,就是钉在外围的暗哨!每个点两人轮换,一两条枪。装备,步话机少不了,长家伙(自动武器)肯定有!他们像鳄鱼一样趴着,一旦有事,立刻就能封死所有通向园区和我们这儿的烂泥路!”
他的手指用力戳向那些红线标识:
“王响!”
“头儿!”
“把你搞的三条备用逃生线,结合现在这场烂泥汤子和这些狗日的暗哨位置,重新标透!哪里泥太深车过不去?哪里能借着雨幕硬冲?哪里必须提前干掉挡路的钉子才能打通?给我拿出最切实的‘夺路方案’!”
“是!”
“查刚!徐兵!王文!”陈队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三人,“所有武器、雨天防潮再检查一遍!弹匣防雨水布包好!引信盖紧了!近战家伙挂在最容易扯开雨衣、拔枪就能砍的位置!通讯设备,特别是耳麦防水性,给我用防水布缠死了测试!记住——一旦开干,就是 火力全开,打头打猛!用子弹和铁拳撕碎所有挡路的牲口!别留手!”
他深吸一口凉气,房间里的湿冷仿佛凝成了冰霜。最后,视线落回到林树身上,落在那支黝黑的“干预”上。
“林树,”陈队的声音在雨声中压得很低,带着金属的质感,指了指地图上的几个建筑,“这是我选的几个狙击点,你自己再去看看,决定好了告诉我。我需要你的枪能看清园区门口,还有进出那条主道的一段。不急放枪,但你的目标优先级是:控制场面节奏。”
他的眼神变得像冰锥一样尖锐,“当场面开始混乱时——要么打掉那个最先掏出枪的头羊,镇住场面;要么……”他顿了顿,一股刺骨的寒意弥漫开来,“……就首接敲碎那个下令开火的脑袋!”
林树的手指,在“干预”冰凉而棱角分明的枪机组件上,缓缓滑过。最后,他屈起指节,在冰冷坚硬的枪身上,发出轻微而笃实的一声“嗒”。没有言语,但那沉寂的眼神如同被雨水冲刷后的大地,清晰冰冷得让人心颤。
窗外雨声密集,如同密不透风的铁幕,将孤楼隔绝。湿冷的空气仿佛渗进了硝烟的味道,压得人胸腔发紧。
“听着,”陈队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静默,他迅速抽出一张放大的卫星照片,上面清晰地标注着整个行动区域的细节,并用马克笔画出了几条关键的路径箭头。
他的手指用力敲在照片上一个用红圈明确标出的点,又指向旁边桌子上的两副崭新的汽车钥匙。
“‘盛源’这场戏,要是能把‘少爷’囫囵个儿唱出来,目标就一个——国门!接应的人己经在那边守着了。” 陈队语速很快,条理清晰:
“第一车:我、王响开车,‘少爷’在中间。李飞、查刚押车! 主目标就是平平安安把‘少爷’送到国门!查刚负责近距离火力压制,李飞盯着线路通信。”他看向王响和查刚,眼神凝重。
“第二车:江一桥、江凯!张时、王文! 江代表必须安全!他们的车紧跟一车,作为支援和前车遇阻时的突击力量。张时负责协调联络,王文识别环境风险。”
“第三车:林树、李鑫、徐兵!” 陈队的手指重点点了点照片上最后一条稍显迂回的路线,“你们这车,不用太着急跟上!”
他目光转向林树,带着冰冷的决断:
“一旦确认有不长眼的狗东西想吃肉或者想截胡——不用报告!首接开火打掉!给我扫清障碍!你们就是最后一道保险阀和清道夫!必要时,用子弹把路给我硬凿开!明白吗?!”
他的手指又重重戳向照片上红圈的位置,己远离园区,但地形稍显复杂的一处三岔路口:
“这里是换车点!备用的两辆新车钥匙在这!油都加满了!如果尾巴甩得干净,路况好,咱们可以首接奔国门,不用停!但如果感觉不对,车辆有战损,或者前面路障太硬,立刻分两路在这换车!用新车跑后面这段!” 他拿起那两把钥匙,一把塞给王响,一把首接拍在林树面前的桌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如同战前的鼓点。
“换不换车,看路上风紧不紧!王响、林树,你们两辆车的情况自己把握。”
照片上的箭头、钥匙冰冷的触感、湿冷的空气、雨声的密幕,还有每个人眼中燃烧的决意,共同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紧绷的网,将这座孤岛般的堡垒彻底笼罩。行动的所有轮廓、风险和血腥的后路,都在这一连串冰冷清晰的指令中展开。只等那台戏开锣,或者,那场雨中的血色风暴骤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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