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树拿起酒瓶，给陈队和自己又倒了大半杯泛着白沫的啤酒。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短暂的刺激。
他放下酒杯，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声音不高，带着点酒后特有的首接：
“这趟活儿，”他抬眼看向陈队，眼神平静，“我那三十万……能抵了不？”
陈队正端着酒杯往嘴边送，闻言动作一顿，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酒气喷了林树一脸：“抵？抵个屁！”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杯子重重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震得旁边趴着的查刚嘟囔了一句梦话。
“林树啊林树，你小子算盘打得挺精啊！”陈队指着林树，手指因为酒精和激动有点抖，“这趟活儿下来，你他妈那三十万，也就刚够填个窟窿眼儿，起码十五万的账没平！”
林树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脸上那点酒意红晕似乎更深了点，语气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恼火：“奸商啊你！闹死闹活，脑袋别裤腰带上玩命，一趟下来三十万都挣不到？还挂着十五万的账？你当我开印钞厂的？”
“印钞厂？老子还想开印钞厂呢！”陈队嗓门拔高了，带着酒后的亢奋和委屈，“你当老子这公司是慈善机构？啊？养着你们这帮大爷不用花钱？发工资要不要钱？啊？王响、王文、查刚、徐兵……哪个不得吃饭？张时那无人机，哪样不是钱？”
他掰着手指头，越说越激动：
“这趟活儿！车！两辆新车！油钱！路上的吃喝拉撒！情报费！李鑫那边的线人费！啊？你以为那狙击枪是天上掉下来的？！”
提到枪，陈队像是抓住了铁证，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酒杯跳了一下：“就你手里那杆‘干预’！M200！全新的！加上那套施密特-本德尔的镜子！加上消音器！再加上老子给你配的那两百发特制狙击弹！你知道花了老子多少钱吗？啊？！”
他伸出西根手指，在林树眼前用力晃了晃，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西万！整整西万！欧元！懂吗？！欧元！”
林树看着那西根晃悠的手指，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消化这个数字。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带着点纯粹求知欲地问：“西万欧元……是多少人民币？”
这个问题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陈队激昂的控诉火焰。他张着嘴，那西根手指还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茫然，又从茫然变成了……一种被问住了的窘迫和烦躁。
“操！”陈队猛地收回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大口，试图掩饰尴尬，“老子哪知道西万欧元是多少人民币？！你嫂子弄的！钱都是她管！老子要是能知道西万欧是多少万人民币，我他妈刚才就首接告诉你多少万了！还跟你掰扯个屁！”
他越说越气，又觉得有点丢脸，最后只能狠狠瞪了林树一眼，抓起酒瓶给自己倒满，嘟囔着：“妈的，喝酒！算账的事找你嫂子去！老子只管干活和花钱！头疼！”
林树看着陈队那副又气又囧的样子，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不再追问，也端起酒杯，默默地跟陈队碰了一下。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在渐渐安静的包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沉默地喝了几口酒，冰凉的液体暂时压下了关于欧元和债务的烦躁。包间里只剩下查刚他们几个此起彼伏的鼾声和王响偶尔含糊不清的梦呓。
林树放下酒杯，指尖在冰凉的玻璃杯壁上无意识地滑动，目光落在桌面上狼藉的杯盘上，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接下来，还有啥活？”
陈队正夹起最后一片回锅肉塞进嘴里，闻言嚼了几下，含糊不清地说：“港商老周那边，老交情了。” 他咽下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脸上带着点“这活儿其实还不错”的表情，“跟他长期合作的安保，一人一个月三万整，旱涝保收。 这老小子大部分时间都窝在香港、新加坡或者国内几个大城市，安全得跟幼儿园似的！咱们跟着他，基本就是穿着西装当门面，开车、拎包、挡挡烦人的记者跟小混混，清闲得很！” 陈队咂咂嘴，似乎对这种“养老”状态还挺满意。
他话锋一转，放下酒杯：“不过，这老周说他得尽快去趟墨西哥。他搞轮渡运输的，有几批要紧的货在墨西哥湾那边港口被卡了，对方油盐不进，非得他亲自去‘面谈’才能解决。他一去，咱们就得跟着去！”
陈队的表情严肃了点：“墨西哥湾那几个港口城市比香港，新加坡肯定是更乱一些的！跟平时在五星酒店里当摆设完全是两码事！但没法子，收人家月钱，就得干这活。平时清闲，就是为了攒着劲儿应付这种要命的时候。 咱的任务不变——贴身护着他，让他把‘面谈’完成就撤！”
林树抬起眼皮，瞥了陈队一眼，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月薪三万。一年三十六万。感觉还不如一年接两去缅北的活，就算一趟花一个月，连准备带行动加收尾。” 他抬眼，目光清亮地看着陈队，“哥们儿也还能歇十个月呢。”
陈队脸上的肌肉明显抽搐了一下。他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哗啦啦地响：两趟缅北，高风险高收益，耗时二个月，净赚远超三十万。剩下十个月那种彻底的、无任务压力的休息……
“艹……” 他抹了把脸，声音闷在酒杯里，“好像……是有点他妈的道理哈……这月薪……仔细那么一品，跟玩儿命挂钩的时候，是淡出个鸟来了……”
包间里再次陷入短暂的安静，只剩下鼾声和空调的嗡鸣。林树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眼神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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