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谷的光穹泛着不寻常的暗紫，像被血泡过的琥珀。熔金溪流仍在奔涌，却少了往日的清冽，水面浮着细碎的灰黑杂质，仿佛大地在渗出脓血。双核符阵的光芒比往日更盛，却带着股焦糊味——那是石崽强行镇压腐渊意志时，启明晶石与浊气剧烈摩擦留下的灼痕。
石牙坐在新基旁的玄铁凳上，右臂的浊核臂铠裹着厚麻布，却仍能看出下面凸起的狰狞轮廓。他盯着自己掌心，那里有一道新添的裂痕，像条狰狞的蜈蚣，正渗出半透明的黏液，落在麻布上滋滋作响，腐蚀出蜂窝状的小孔。这是今晨腐渊意志第三次撞击符阵时，臂铠内部传来的灼痛。
“首领，猎队回来了。”石爪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带着风雪的腥气。
石牙抬头，看见三个猎手拖着一只瘦骨嶙峋的雪豹，皮毛上沾着暗绿的苔藓。雪豹的左眼窝空着，凝固的血痂里嵌着半片幽绿的鳞甲——和三天前那只被撕碎的灰狼身上的鳞甲一模一样。
“东南方三十里，雪线塌了。”石爪抹了把脸上的冰碴，“山体滑坡，露出个……窟窿。里面有股味儿，像……像腐烂的甜酒。”
石牙的手指骤然收紧，掌心的裂痕渗出更多黏液。他能听见，腐渊的呼唤又近了。不是若有若无的低语，而是首接撞在耳膜上的、带着黏液的嘶吼。
“带三个人，跟我去。”他扯下臂铠上的麻布，露出底下暗紫色的皮肤，裂痕里渗出的黏液正泛着幽绿的光，“其他人加固符阵，把石崽的守护符多刻三块。”
草叶从篝火旁站起，枯槁的手指攥紧兽皮围裙：“首领，石崽还在昏睡……”
“他醒了。”石牙打断她，声音像砂纸擦过岩石，“昨夜我听见他的心跳，比雷还响。”
腐渊的窟窿藏在两座冰峰之间，像大地的伤口。入口处结着冰棱，却挡不住那股腐臭——是肉烂在泥里的气味，混着铁锈和某种甜腻的花香。石牙用浊核臂铠劈开冰面，裂痕里渗出的黏液滴在他手背上，立刻烫起一串水泡。
“神使！”
石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裹着厚厚的兽皮斗篷，脸色比雪还白，却站得很稳。星眸在兜帽下泛着幽光，像两盏浸在冰水里的灯。
“你怎么来了？”石牙皱眉。
“我听见……它们的声音。”石崽伸出手，指尖飘出一缕淡金色的光，在窟窿口盘旋，“它们在哭。”
窟窿深处传来一声呜咽，像婴儿被掐住喉咙的哭声。石牙的浊核臂铠突然发烫，裂痕里的黏液沸腾起来，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退后。”石崽轻声说。
他的星眸亮到刺眼，淡金色的光裹住整个窟窿。冰壁上的苔藓瞬间枯萎，露出下面暗红色的岩壁——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抓痕，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用指甲抠出来的。最深处的岩壁上，嵌着一颗拳头大的黑色晶石，表面流转着和石牙臂铠一样的灰败纹路。
“那是……”石牙的呼吸一滞，“浊核？”
石崽的指尖触到黑色晶石的瞬间，整个人剧烈颤抖。他的星眸里映出画面：腐烂的大陆，扭曲的巨树，无数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而在所有画面的中心，是一颗悬浮的黑色晶石，正疯狂吸收着什么——是生命，是光，是所有鲜活的存在。
“它在……吃。”石崽的声音发颤，“吃掉所有能发光的东西，吃掉所有……希望。”
黑色晶石突然震颤起来，表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裂缝中涌出，卷起地上的碎石，甚至要拽走石崽的斗篷。石牙的浊核臂铠发出刺耳的尖啸，裂痕里的黏液喷涌而出，在他和石崽之间形成一道暗紫色的屏障。
“撑住！”石牙大吼一声，将手掌按在石崽后背，“用你的星眸，压它！”
石崽咬着牙，星眸里的金光暴涨。他看见黑色晶石的核心，蜷缩着一个模糊的影子——像个人形，却长满了触须，每根触须尖端都连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心脏里跳动着的，是和他一样的幽绿光芒。
“那是……”石崽的瞳孔骤缩，“和我一样的……星核？”
黑色晶石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灰光，吞噬的吸力陡然增强十倍！石牙的浊核臂铠发出“咔嚓”一声，裂痕瞬间蔓延到肩膀！他闷哼一声，却反而更用力地按住石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那股吸力。
“你不是……一个人。”石牙的声音沙哑，“你是启明谷的星核，是所有愿意为你燃烧的人……的星核。”
石崽的眼泪砸在石牙手背上，滚烫得惊人。他突然笑了，星眸里的金光化作无数细丝，缠上黑色晶石的裂缝。那些细丝像活物般钻进裂缝，发出“滋啦”的声响，像是滚油泼在冰上。
“疼……”石崽皱着眉，却笑得更甜了，“但……他们在帮我。”
“谁？”石牙吼道。
“石芽……石虎……草叶婶……”石崽的声音越来越轻，却越来越清晰，“还有……鹰眼婆婆……他们都在外面，用符光……托着我。”
石牙猛地抬头。他看见窟窿外的雪地上，无数道微弱的光从启明谷方向升起——是石芽举着发光苔藓，是石虎刻在木牌上的“护”字符，是草叶在火塘边跳的祈福舞，是所有族人举着能发光的一切，将光汇聚成一条河，穿过风雪，注入石崽的星眸。
黑色晶石的灰光开始溃散。石崽的星眸里涌出金色的光流，将最后一丝灰败彻底冲散。他扑进石牙怀里，声音带着哭腔：“它死了……那个吃光的怪物……死了。”
石牙抱着他，感受着怀里的温度。他能感觉到，石崽的星眸里多了一丝裂痕——那是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代价。但他更清楚，这裂痕里盛着的，是比任何火焰都更炽热的光。
回程的路上，雪停了。光穹重新泛起熔金的光，照在石崽苍白的脸上。他将那颗黑色晶石塞进石牙手里：“留着……做警示。”
石牙握着晶石，能感觉到里面的恶意正在消散，只剩下纯粹的、被吞噬过的空洞。他想起牧云澜说过的话：“符文不是力量，是人心。”
“石崽。”他停下脚步，“以后，符阵的核心……交给你。”
石崽愣住：“可……可我还小……”
“你比我大。”石牙摸了摸他的头，“你心里装着整个谷子的人，装着那些愿意为你燃烧的光。这比任何符文都珍贵。”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石芽举着一块刻了“星”字的符石跑过来，发梢沾着雪，脸蛋红扑扑的：“石崽哥！草叶婶说，等你回来要给你做热汤饼！”
石崽接过符石，上面的“星”字泛着暖黄的光。他望着石牙，又望向谷地的方向，眼睛里重新亮起星星。
石牙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穿越第三天的自己。那时他蜷缩在冰冷的洞穴里，以为自己会被黑暗吞噬。首到他看见石崽的星眸，看见那些在绝境中依然愿意点燃光的人们。
原来最强大的符文，从来不是刻在石头上的。
是人心。
（第五十西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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