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照在排水沟边缘，那根反光纤维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像一根绷紧的琴弦。林浩站在窗前，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工地监控画面，指尖轻轻滑过那只流浪猫最后一次出现的坐标。他没有再看第二眼，转身抓起外套，推门下楼。
工地仓库门口，一辆印着“宏远建材”字样的货车刚卸完防水涂料。桶身密封条整齐划一，可林浩蹲下身时，发现其中一桶边缘有细微压痕，像是被人撬开后重新封过。他撬开盖子，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扑面而来，远比合同标注的环保型涂料浓烈。
“老陈，取样。”他低声说。
老陈拎着检测仪过来，插管、抽液、读数。三分钟后，屏幕跳出警告：VOC超标4.7倍，苯系物含量接近工业漆标准。
“这玩意儿刷上去，人住进去不出三个月就得咳嗽。”老陈皱眉，“还说是‘高端定制’？”
林浩没说话，拍下桶内编号——WX-07，极小的激光蚀刻，藏在桶壁接缝处。他顺手翻了物流单，发货地是郊区某中转仓，运输时间比正常路线多出八小时。
“查这趟车的GPS轨迹。”他把单子塞进文件夹，“还有，这批货先封存，不许进场。”
话音未落，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从货车上跳下来，胸口挂着“宏远区域主管”工牌。
“林总，您这是什么意思？”那人嗓门拔高，“我们品牌全国连锁，质检报告齐全，您一句话就拒收，耽误工期谁负责？”
林浩抬头：“报告我看过，但实物和文件对不上。”
“对不上？”对方冷笑，“那是你们检测设备不准吧？我们可是王氏地产长期合作单位，能有问题？”
林浩眼神一沉，没接话。王氏地产——王轩家的招牌，果然又绕回来了。
他掏出手机，调出机器人施工数据流：“上一批墙体检修，结构承重误差控制在0.03%以内。这种精度，靠的是材料参数完全匹配设计模型。如果涂料收缩率偏差超过0.5%，三个月内就会开裂。你让我用这种货，等于让我砸自己招牌。”
对方愣了愣，随即嚷道：“少拿高科技唬人！我们有正规发票、有备案！你要是再拦着，我们就发声明，说你恶意拖延、诽谤品牌！”
林浩合上手机，语气平静：“你可以发。但我也会把检测数据、物流记录、封条痕迹全挂网上。咱们看谁的证据更硬。”
那人脸色变了变，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低声说了几句，挂断后甩下一句：“等着收律师函吧！”转身跳上车走了。
林浩站在原地，盯着远去的货车尾灯，手指在文件夹边缘轻轻敲了两下。
下午三点，林浩刚回到临时办公室，手机震动。甲方项目经理来电。
“林浩，你们怎么回事？”对方语气急躁，“我刚刷到‘宏远建材’的官微声明，说你无故拒收合格材料，涉嫌商业诋毁？还附了质检报告截图！”
“报告是假的。”林浩打开电脑，把刚才的检测数据发过去，“他们用的是旧版模板，编号己经被住建局注销了。而且运输记录显示，这车货中途在城西停了六小时，极可能被调包。”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可他们说你是新公司，故意找茬压价？”
“如果我想压价，首接谈合同就行，何必自找麻烦？”林浩声音沉稳，“我现在只做两件事：一是把样品送第三方复检，三天出结果；二是调取所有历史供货记录，查他们有没有前科。您要不信，可以派人监督。”
又是一阵沉默。
“……行，我先让工程部暂缓验收。但你得在三天内给我个说法。”
“没问题。”
挂了电话，林浩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老陈端了杯茶进来，压低声音：“我刚查了，‘宏远建材’这牌子，三年里被五个项目投诉过材料造假，但每次都是不了了之。代理公司法人叫赵德海，王轩亲舅。”
林浩睁开眼：“难怪敢这么嚣张。”
“更邪门的是，”老陈坐下，“他们每次出事，都有同行突然撤诉，或者检测机构‘技术失误’。这背后，怕是有默契。”
林浩指尖在桌面上划了道线：“那就让这次，不成默契。”
晚上九点，出租屋灯还亮着。媛媛趴在小桌上画画，蜡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林浩在厨房热牛奶，听见她自言自语：“爸爸不让生气……材料要说真话……”
他端着牛奶出来，轻手轻脚放在她旁边。
“画什么呢？”他问。
“我在画涂料桶。”她头也不抬，“它会自己跳出来，告诉老师它是不是坏的。”
林浩笑了：“那得等它学会说话。”
“它会的！”她抬头，眼睛亮亮的，“我爸能让东西说实话。”
林浩心头一震，没接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苏晴的电话就在这时打来。
“林浩，”她声音很轻，“幼儿园家长群有人转发新闻，说你用劣质材料施工，还打压正规品牌。有人问媛媛，她爸爸是不是骗子。”
林浩握紧手机：“我知道了。”
“我己经让园里删帖，但传播太快……”
“没事。”他打断她，“清者自清。等检测结果出来，一切都会清楚。”
挂了电话，他走进卧室，打开系统界面。冷却时间：1小时17分。
他盯着屏幕，没关。再等一天，就够了。
深夜十一点，住建局官网弹出一条匿名举报：
【市民反映，“圆梦设计”林浩涉嫌使用未经认证施工机器人，且采购劣质建材牟取暴利，请求调查。】
林浩刷新页面时，手机接连震动。三个备用供应商先后回复：
“环保涂料暂时缺货。”
“同类产品被大客户包了。”
“最近查得严，不敢接私单。”
他一条条看完，关掉手机，走上天台。
城市灯火如星河铺展，远处工地围挡在夜色中静默。他掏出文件夹，翻出施工日志、机器人备案表、材料送检凭证，一一核对。
风从耳边掠过，他忽然停下动作。
围挡角落，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他眯起眼，掏出望远镜。
那只流浪猫又出现了，蹲在摄像头盲区，前爪上缠着新的反光纤维，正盯着工地仓库的方向。
它不动，也不叫，就像在等什么。
林浩缓缓放下望远镜，手指在文件夹边缘划过那道压痕。
他没动，也没走。
首到猫忽然抬头，瞳孔在夜色中泛出冷光，右前爪轻轻抬起，搭在围挡铁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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