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把安全帽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指尖在内衬那缕红纤维上。它和泥浆里捡到的那根一模一样，细软，带点弹性，像是某种特殊织物。他没急着扔掉，而是用证物袋封好，连同帽子一起塞进工具箱底层。箱子咔哒锁上的声音很轻，但他知道，这东西一旦打开，就再也合不回去了。
回到公司，他借口修改施工日志，调出“宏远建材”近半年的供货记录。数据流在屏幕上滚动，他盯着那些运输批次、签收人、材料编号，一条条往下捋。大部分是普通混凝土和钢筋，但有五次特殊采购——名称写着“复合稳定填料”，单价高出市场三成，接收方却是王轩名下一家空壳子公司。更奇怪的是，这些材料最终流向，全部标注为“旧城改造B区备用库”。
他记下物流公司车牌号，顺手导出电子单据。刚关掉内网页面，前台就传来动静。王轩派来的监理组又来了，这次带了摄像机，说要“复查施工合规性”。林浩把电脑合上，走出去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了一句“请便”，转身进了资料室。
夜深人静，出租屋的灯还亮着。媛媛早己睡熟，小嘴微张，手里还攥着白天带去学校的那块蓝纹石。林浩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把石头放进玻璃瓶，又从工地带回的碎屑里挑出一小撮，放在掌心。
闭眼。
系统能量缓缓涌出，像温水漫过神经。掌心的石粉突然微微震颤，一股信息流冲进脑海——不是文字，不是图像，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认知。他“看见”了矿脉的走向，岩层的挤压方向，甚至能感知到地下水对矿体的侵蚀轨迹。坐标浮现：城西二十公里，废弃磷矿旧址。
可就在图谱即将成型时，系统提示音迟了三秒才响起，且声音发虚，像是信号被什么挡了一下。图谱边缘闪起暗红光斑，标注一行小字：“外部干扰源，建议终止解析。”
林浩睁开眼，额头有层薄汗。他盯着那瓶蓝纹石，心想，这石头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连系统都受它影响？
第二天凌晨西点，他敲开了老陈的门。老陈是以前工地上的老伙计，懂点测绘，还有台改装过的工程无人机。林浩没多解释，只说想查个废弃矿场，怕有非法倾倒。老陈眯着眼看了他半天，最后叹了口气：“你小子，又在蹚浑水。”
无人机傍晚升空。林浩躲在三公里外的山坡上，盯着平板画面。热成像模式下，废弃矿场的围栏清晰可见，带电的警示灯一闪一闪。镜头越过铁丝网，扫向矿洞口——里面不像是完全废弃的样子。洞壁有新鲜凿痕，地面散落着矿渣，几台大型掘进设备静静停在角落，机身上的漆虽被刮掉大半，但“王氏建设”西个字的轮廓还在。
他放大画面，锁定其中一台设备的铭牌。编号与“宏远建材”供货单上的设备登记号一致。
正要继续追踪，无人机信号突然中断。最后传回的画面里，矿洞口站着一个人，手里举着个方形盒子，正抬头看向天空。那人没穿工装，也没戴安全帽，就这么静静站着，像在等什么人。
林浩关掉平板，没说话。老陈在一旁搓着手：“这地方不对劲，供电记录我查了，过去三个月平均每天用电两千度，比一个小区还多。可这儿连灯都没几盏亮着。”
林浩点点头，把无人机残余数据拷进U盘，顺手塞进裤兜。他知道，有人在用这矿场偷偷加工材料，而那些“复合稳定填料”，根本就是从这里运出去的蓝纹石粗加工品。
第三天，他去了市自然资源局。窗口工作人员见他要查废弃矿场的权属，皱了皱眉：“这地五年前就注销了，现在归生态保护区管。”
“能看看原始档案吗？”
“可以，但只能看复印件。”
二十分钟后，林浩坐在大厅角落的长椅上，一页页翻着档案。矿场确实在2018年正式关停，原属王氏集团子公司“宏远矿业”。但用电记录显示，过去三个月工业用电量激增，供电局备注为“临时勘探用电”，审批单位是市建委下属一个冷门科室。
他记下审批编号，又调出物流公司信息。运输单上的中转站位于城北物流园，法人代表叫李德海——王轩亲舅。更巧的是，李德海名下另一家公司，正是“宏远建材”的控股方。
线索串起来了。
他把复印件叠好，准备离开。起身时，一张纸从档案袋滑落。他弯腰捡起，背面有一行极淡的铅笔字，像是被人用笔尖轻轻描过：“查到底的人，石头会记住。”
字迹和工地那张红笔纸条完全不同，但语气如出一辙。
林浩把纸折成小块，塞进内袋。他知道，有人在提醒他，也有人在监视他。现在每一步都得走得更轻。
当晚，他拆了台旧功能机，把所有数据拷进去，包括无人机画面、供货单、审批记录、矿场照片。手机塞进媛媛房间那只旧泰迪熊的肚子里，拉上拉链时，布偶眼睛朝他“眨”了一下——其实是松动的纽扣晃了晃。
他没在意，关灯出门。
接下来几天，他刻意减少使用系统技能。工地上的事交给技术员，自己只做最终确认。王轩的人还在盯梢，但他不再躲，反而每天准时打卡，开会，写报告，像个最守规矩的项目经理。
可没人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打开熊肚子里的手机，一条条核对数据，标记时间线，画关系图。他甚至把蓝纹石碎屑分装成三份，一份藏在公司保险柜，一份交给老陈保管，最后一份，泡进酒精瓶，贴上“普通样本”标签，送进了第三方检测机构。
检测报告三天后出来：蓝纹石含有一种罕见的硅酸盐晶体结构，具备微弱压电效应，且矿源具有唯一性——全市范围内，仅该废弃磷矿存在同类矿脉。
林浩盯着报告末尾的结论，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王轩以为他只是个靠运气翻身的前赘婿，以为那些“巧合”能用“玄学”搪塞过去。可他们忘了，真正的设计师，不光会画图，更会追根溯源。
他打开电脑，新建一个文件夹，命名为“材料溯源”。里面只放了一个文档，标题是：“蓝纹石流向分析V1”。
文档最后一页，他打了一行字：“石头不会说话，但它们留下痕迹。谁碰过它，它就记得谁。”
合上电脑，他起身走到窗边。夜色沉沉，远处工地的塔吊还亮着灯，像一座沉默的哨兵。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证物袋，红纤维还在。
明天，他要去一趟物流公司中转站。不是为了 frontation，而是为了确认一件事——那些“复合稳定填料”的运输车，到底开往了哪里。
他刚拉开门，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检测机构发来的补充说明：“样本中检测到微量有机纤维残留，成分接近防火阻燃布，常见于工业防护服内衬。”
林浩盯着这条消息，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防火服。
矿洞里那人，穿的不是工装。
是防护服。
他转身回屋，从抽屉底层取出一张全市地图，用红笔圈出废弃矿场、物流公司、B区备用库三个点，再画一条虚线，连接王轩公司总部。
笔尖停在最后一个点上。
他没写名字，只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闭合的三角形——那是系统技能激活时，脑海里常出现的符号。
笔尖顿了顿。
突然，泰迪熊的纽扣眼睛，在黑暗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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