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把车停在幼儿园门口时，天刚亮。雨水在挡风玻璃上留下一道道干涸的痕迹，像被谁用手指胡乱划过。他看了眼副驾上的文件袋——里面是媛媛昨晚画的那几张被涂黑的房子，还有苏晴手写的观察记录，字迹工整得近乎克制。
他拎着袋子走进园长办公室，没等对方开口，就把手机放在桌上，点开视频。
画面里，媛媛低着头，蜡笔在纸上狠狠涂抹，整张纸很快变成一片漆黑。接着她撕下一张新纸，重新画起那栋有尖顶和大车库的房子，刚画完轮廓，又停下，盯着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拿起黑笔，一点点盖住。
“这不是涂鸦。”林浩说，“这是她心里的东西被人打了碎。”
园长翻了翻文件，语气轻飘：“小孩子之间说话没轻重，我们老师己经教育过了。”
“教育？”林浩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她昨天问我，爸爸是不是要坐牢。一个六岁孩子，半夜惊醒，第一句话是‘我不是骗子’。”
园长抿了抿嘴：“小美的妈妈也是出于关心，提醒孩子别轻信……”
“提醒？”林浩打断，“当着全班家长的面说，我靠女儿吹牛才混到今天，还说我抄袭设计、迟早进局子，这叫关心？”
办公室一时安静。墙上那块“儿童心理健康示范园”的铜牌微微晃了一下，像是被穿堂风撞了一下。
林浩把律师昨晚发来的法律意见书抽出来，放在最上面：“这是未成年人名誉权侵权的认定标准。如果贵园今天不给出处理方案，我会把所有材料提交教育局，并同步发给妇联和三家本地媒体。”
园长终于变了脸色：“你这是要闹大？”
“不是我要闹大。”林浩站起身，“是有人拿孩子当枪使，还想装看不见。”
话音落，门外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推门进来，手里拎着名牌包，眉眼带着不屑：“吵什么？我女儿说了句实话就犯法了？”
林浩认得她，小美的妈妈，上个月亲子活动时还在炫耀自己老公是某地产公司高管。
“您说的实话是哪一句？”林浩转过身，语气平静，“说我坐牢？说我偷设计？还是说，我女儿吹牛，所以我这个爸爸就活该被踩？”
女人冷笑：“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以前住城中村，现在突然开豪车住别墅，谁信是你自己挣的？小美只是说了句真话。”
“真话？”林浩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推到她面前，“您家捐了多功能厅，发票金额是八十万。可实际施工报价单显示，那间屋子连装修带设备，总共花了二十七万。剩下的五十三万，去哪儿了？”
女人脸色一僵。
“我不是教育局的，也不是纪检的。”林浩看着她，“但我认识一个做审计的朋友，他对这种‘捐赠溢价’特别感兴趣。”
女人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园长赶紧打圆场：“张太太，林先生，咱们都是为孩子好……不如这样，我们安排一次心理辅导课，让孩子们学会正确表达……”
“不用。”林浩摇头，“我要三件事：第一，小美在全班面前向媛媛道歉；第二，您作为家长，当着老师的面承认您昨晚说的话没有证据，且伤害了孩子；第三，园方出具书面处理报告，说明此事定性为‘校园言语霸凌’，并记录在案。”
空气像凝住了一样。
女人终于开口：“道什么歉？小孩子懂什么？”
林浩笑了下，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对着她说：“我现在开始录音。您刚才说，‘小孩子不懂什么，所以不用道歉’，对吗？”
女人猛地伸手要抢手机，被园长拦住。
“您知道吗？”林浩收起手机，语气依旧平稳，“法律上，七岁以下儿童的言行，监护人要负全责。她说了什么，您就得担什么。”
他看向园长：“如果今天没结果，我下午两点发新闻稿。标题我都想好了——《某示范园纵容霸凌，家长以捐款施压，六岁女孩被逼自证清白》。”
园长深吸一口气：“我……会安排老师组织一次沟通会。”
“现在。”林浩说，“就在这间办公室，监控开着，老师在场，双方家长都在。我不想再等。”
二十分钟后，小美被老师牵着走进来。孩子显然被吓到了，缩在妈妈身后。
“小美，”老师蹲下，“你记得昨天在班上说媛媛爸爸是骗子吗？”
小女孩点点头。
“那样说，会让媛媛很难过，你知道吗？”
小女孩低头：“我……我妈妈说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那位母亲。
林浩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女人咬了咬牙，终于挤出一句：“我说话没过脑子……不该在群里乱讲。”
“讲了就得认。”林浩说，“当着孩子的面，告诉她，那些话没有证据，也不该说。”
女人沉默了几秒，低头对女儿说：“妈妈昨天说的那些话……没有查清楚，是妈妈不对。你去跟媛媛道歉。”
小美挪到媛媛面前，声音小小的：“对不起。”
媛媛低着头，手指抠着裙角的一处褶皱，没抬头，也没说话。
林浩没催她。
他知道，有些伤，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擦掉的。
但他也清楚，今天这一场，不是为了立刻和解，而是为了让女儿看到——
爸爸能挡住风。
离开幼儿园时，天己经放晴。林浩给媛媛系好安全带，自己坐进驾驶座，没急着发动车子。
“爸爸。”媛媛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嗯。”
“小美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其实没那么厉害？”
林浩转过头，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你觉得呢？”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画的房子，后来你真的建出来了。你说的飞机，后来我也坐上了。你说设计师大赛会赢，结果真的拿了金奖。”
林浩笑了：“所以？”
“所以……”她顿了顿，“我觉得，只要我说出来，你就一定能办到。”
林浩心里一热。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那你要不要试试，再说点更厉害的？”
媛媛歪着脑袋想了想，眼睛忽然亮起来：“那……如果我说，爸爸是宇宙第一设计师呢？”
林浩发动车子，嘴角扬起：“那宇宙都得排队等你爸爸接单。”
车子缓缓驶出园区，阳光洒在前挡风玻璃上，映出一道彩虹似的光斑。
媛媛靠在座椅上，小手慢慢松开了攥紧的安全带扣。
她忽然说：“爸爸，下周我们班要分享‘我的爸爸’，我能讲你吗？”
“当然能。”林浩看了眼后视镜，“你想怎么说都行。”
“那我说，我爸爸不仅设计房子，还能设计星星掉下来的位置，行不行？”
“行。”林浩笑着点头，“只要你敢说，爸爸就敢让它看起来像真的。”
媛媛咯咯笑起来，伸手拍了拍车窗：“那我从现在就开始吹牛！”
林浩也笑，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方向盘。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瞥了一眼，屏幕亮起，系统界面悄然浮现。
那条“情绪值积累中”的提示依旧停在20%，但下方多出的一行小字，正在缓缓闪烁：
【守护型吹牛，情绪转化效率+50%，冷却时间缩短30%】
他没点开，也没多看，只是把手机塞进兜里，一脚油门踩下。
车轮碾过路面，阳光在车身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光痕。
媛媛趴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树影，忽然小声说：
“爸爸，我要吹一个特别特别大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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