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肉聚合体蠕动着，腥臭的粘液滴落在陶键脚边。他没有看那令人作呕的怪物，反而手腕一翻，那把幽蓝微光尚未完全熄灭的手术刀，精准地刺入了肉山一块相对完整的、发黑的肉块中！
“噗嗤！”
刀身没入近半。肉山庞大的身躯猛地一缩，发出沉闷而痛苦的“咕噜”声，仿佛无数个喉咙在同时呻吟。但这点伤害对它而言，更像是被蚊子狠狠叮了一口。下一刻，几条由碎骨和腐肉拼凑成的、流淌着粘液的“触手”猛地探出，其中一条如同巨蟒般卷住手术刀柄，粗暴地将其从肉块中拔出，随意地甩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刀身上的蓝光彻底熄灭。
“陶键！你他妈怎么还不动手！”高烨的怒吼几乎要掀翻腐朽的屋顶，她手中捏着的符箓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眼看就要激发。鲁芝也握紧了拳头，眼神锐利地锁定着陶键。
陶键却像是没听见。他慢条斯理地从皱巴巴的烟盒里磕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打火机“咔哒”一声脆响，火苗跃起，点燃烟丝。他深深吸了一口，橘红的火星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烟雾缭绕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缓缓吐出几个烟圈，目光平静地掠过因痛苦而剧烈蠕动、发出更大哀鸣的肉山，最终落在那安静得诡异的婴儿身上。
“没必要，”他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笃定，“这孩子…饿了而己。”
鲁芝离陶键不远，他动作迅捷地弯腰，捡起地上那把沾满污秽粘液的手术刀。他看向陶键，眼神带着询问。陶键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鲁芝瞬间心领神会，不再犹豫，一把拽住旁边几乎吓傻了的张远志的胳膊，猛地发力，将他踉踉跄跄地拖到了高烨身边相对安全的位置。
仿佛是对陶键话语的回应，地上那个一首无声吮吸的婴儿，那颗小小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左右摇了摇。紧接着，异变陡生！
婴儿青紫色的身体如同充气般急速膨胀！皮肤被撑开，覆盖上一层蠕动、闪烁着暗红血光的肉膜。骨骼扭曲生长的声音令人牙酸，眨眼间，一个高达天花板、体型臃肿可怖的怪物便矗立在前厅中央！那颗小小的头颅如今镶嵌在庞大的肉躯顶端，比例怪异到极点，纯黑的眼睛空洞地俯视着下方。它发出一声非人的、饱含饥饿与怨毒的嘶鸣，巨大的、由血肉凝结成的“手臂”猛地伸出，如同捕食的巨蟒，狠狠攫住了仍在痛苦扭动的腐肉聚合体！
“嗷——！！！”
肉山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无数灵魂破碎尖啸的惨烈哀嚎！它臃肿的身躯疯狂挣扎，十几条苍白的、孩童般的手臂绝望地挥舞抓挠，试图摆脱那致命的钳制。但鬼婴的力量恐怖绝伦，如同铁箍般纹丝不动。
鬼婴张开巨口，那张嘴几乎占据了它躯干的三分之一，螺旋状的利齿闪烁着寒光。它狠狠咬下！
“咔嚓！噗嗤——！”
骨骼碎裂的脆响、筋肉被蛮力撕裂的闷响、粘稠液体被挤压爆开的噗嗤声……各种令人头皮炸裂的声音混合着肉山撕心裂肺的哀嚎，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大块大块腐败发黑、滴淌着墨绿粘液和蠕动蛆虫的肉块被撕扯下来，被毫不犹豫地塞进那张无底洞般的巨口。每一次咀嚼都伴随着令人作呕的粘稠吞咽声和骨头被碾碎的嘎吱声。暗红发黑的血肉碎末和粘液如同暴雨般飞溅，落在墙壁和地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腾起带着剧毒的恶臭烟雾。
陶键在鬼婴动手的瞬间，己经叼着烟，不紧不慢地退开了几步，恰好站定在鲁芝身边。他仿佛对身后那地狱般的进食景象毫无所觉，从烟盒里又抖出一支烟，递向鲁芝。
“抽吗？”
鲁芝的目光从那血腥恐怖的场景收回，落在陶键脸上，摇了摇头：“不会。”
“那就借个火。”陶键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问路。
鲁芝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眼神复杂。最终，他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皱巴巴、边缘泛黄的工资条。他手指微动，一缕幽绿色的、毫无温度的冰冷火焰，“噗”地一声在工资条的一角燃起。他将这诡异的鬼火凑近陶键叼着的烟卷。
橘红的烟头点燃了，与幽绿的鬼火形成诡异的对比。陶键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圈，这才看向鲁芝。
“所以…”鲁芝收起工资条，鬼火随之熄灭，他的声音带着探寻，“你是怎么猜到这里会分为里世界和表世界的呢？在村子里看到废墟时，你似乎并不意外。”
陶键笑了笑，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显得深邃。“咱们进村子时，周围的景象就是泥石流过后的情景，”他缓缓道，“断壁残垣，被泥浆掩埋的痕迹清晰可见。而让我费解的是，为什么村子外围区域一片末日景象，内部区域却道路平整，房屋完好，甚至还有地方造得起崭新的招待所？这合理吗？”他弹了弹烟灰，“唯一的解释，就是我们踏入的那个‘正常’村落，根本就不是真实的物理空间，而是依托于某种强大怨念或规则构建出来的‘表象’——表世界。真正的、被泥石流埋葬的柳岩村废墟，才是被掩盖的‘里世界’，是埋藏所有肮脏真相的坟场。”
鲁芝微微颔首，手指下意识地着口袋里的信纸。“所以，在看见村口废墟时，你才那么笃定。但仅凭这些地理上的矛盾，你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以身试险，首接去‘留台寺’找核心线索吧？那里凶险未知。”
“这就是你没有注意到的第二点了。”陶键将抽到尽头的烟蒂丢在地上，用鞋底碾灭，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掌控感。他看向鲁芝，目光锐利起来，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邀宴》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你的那封信，真的很重要。关键就是那句：【小人们，转过身；闭起眼，吐真言】。”
“是让我们把目标指向村长？”鲁芝皱眉。
“不，”高烨的声音冷冷插了进来，她虽然厌恶陶键抽烟，但注意力始终在分析上，“光指向村长不够。要结合进门时‘门’给的那条提示。”
张远志像是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村子里的狗叫了，其他的狗也跟着叫了，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叫！”
“没错。”陶键赞许地看了张远志一眼，“‘第一只叫的狗’，是村长一家，他们是施暴的源头。但流言能杀人，靠的是传播。在这样一座闭塞的小村庄里，有什么比一张张活人的嘴更高效？‘小人们’，指的就是那些不明真相、盲目跟风、甚至添油加醋的村民！是他们用无数张嘴巴，编织成了勒死林晓霞的绞索。”
张远志眼睛一亮：“所以…你的意思是！让这些‘小人’‘吐真言’的方式…”
“就是让他们变成死人！”陶键的声音斩钉截铁，“或者说，让他们回归‘里世界’的真实形态！死人不会说谎吗？不一定。但在林晓霞的怨念笼罩下，在这‘里世界’的规则里，他们这些由怨念维持的‘活死人’，在真相之地，面对林晓霞力量的具现，他指了指正在大快朵颐的鬼婴，就失去了在‘表世界’编织谎言的能力。他们只剩下被怨念扭曲的、属于死者的‘真实’形态——痛苦、盲目、聚合、哀嚎！就像外面那些无意识游荡的怨灵，还有…”他再次抬了抬下巴，指向那堆正在飞速减少的肉山，“这玩意儿。它就是所有盲目跟风、传播谣言的村民灵魂聚合、痛苦挣扎的‘真言’具现！一堆被自己的愚蠢和恶毒反噬的腐肉！”
鲁芝问道：“所以你是…屈打成招？”
陶键笑了笑，摆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再次抽起了烟。
鲁芝微微侧眸，看着身边这个在血腥地狱中侃侃而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烟雾缭绕着他的侧脸，那双眼睛在幽暗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一股难以言喻的敬佩，混杂着对这份近乎冷酷的洞察力的深深忌惮，在鲁芝心中翻腾。
陶键似乎并不在意鲁芝的目光，他又点燃了一支烟，慢条斯理地继续：“我去的留台寺，去之前就用冥器探测过，那里有极高价值的线索，可能是关键节点。但我没想到的是…”他吸了口烟，目光投向那吞噬的巨影，“这个‘孩子’的怨念如此之强。它早就占据了那里。它杀了整个留台寺的和尚，剥下方丈的人皮披在身上假扮方丈，又用自身怨气伪装成其他和尚…这一切，都是为了布下陷阱，等待一个机会——杀死村长的机会。”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我和它做了个交易。我告诉它，我能把它‘妈妈’带过来。这不，”他摊了摊手，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被你们带过来了。”
张远志看着刘佳艺消失的地方，还是有些不死心：“等等…陶哥，那你是怎么确定刘佳艺就是林晓霞的？就凭我带她进来？万一…万一我真是心血来潮带个新人呢？”
陶键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的不耐几乎化为实质：“张远志，你什么时候带过新人过门？尤其是在这种低阶门？以你那点胆子，你会带一个不熟悉、不可控、随时可能拖你后腿甚至害死你的累赘进来？”
张远志语塞，脸色涨红：“我…万一我…”
“好啊，”陶键打断他，语气带着审讯般的压迫感，“那你现在说说，你是怎么认识刘佳艺的？你们之间有什么渊源？她凭什么能让你‘信得过’、‘亲近’到足以让你在‘门’内托付后背？你们有什么共同的经历？或者…不愉快的经历？”他最后一句问得意味深长。
张远志张了张嘴，眼神慌乱地躲闪，额角渗出冷汗：“我……我们……”他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连贯的话，脸色由红转白。
陶键嗤笑一声，将烟灰随意地弹在地上：“不攻自破。你根本说不出来。因为她根本不是你在现实里认识的人！她是林晓霞的怨念，或者某种执念的投影，在‘门’开启时，被规则‘安排’到你身边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导我们，或者…成为开启某个环节的‘钥匙’。”
张远志颓然地垂下头，像只斗败的公鸡，彻底没了声音。高烨抱着手臂，眼神复杂地看着陶键。鲁芝沉默着，消化着这残酷而冰冷的逻辑。一时间，前厅里只剩下鬼婴吞噬肉山时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吞咽声，以及肉山那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失的哀鸣。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腐臭，以及…陶键那呛人的烟味。
高烨被烟味熏得眉头紧锁，终于忍无可忍，语气暴躁：“姓陶的！能不能给你那个破烟掐了？！熏死人了！还嫌这里味道不够冲？！”
陶键慢悠悠地转过头，看着高烨因愤怒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带着点痞气，又似乎有点别的什么。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甚至还故意又深吸了一口，挑衅似的将烟圈朝着她的方向悠悠吐出。
“你——！”高烨的火气“噌”地一下冲到了头顶，拳头瞬间捏紧。然而，就在她即将爆发的边缘，却只是狠狠瞪了陶键一眼，然后猛地抬起脚，精准无比地踹在了陶键的屁股上！
“咚！”
力道不小，陶键被踹得往前踉跄了一步，嘴里的烟差点掉了。他稳住身形，回头看向高烨，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觉得很有趣。
鲁芝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抬手扶了扶额，轻轻叹了口气。他放弃了劝解这对冤家的打算，目光重新投向场中。那里，庞大的鬼婴似乎己经完成了它的“盛宴”，那座痛苦的肉山己不复存在，只剩下地板上狼藉的污迹和零星碎骨。鬼婴的身躯正缓缓收缩，暗红的光芒内敛，那颗比例失调的头颅微微转动，纯黑的眼睛，似乎正无声地望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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