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ICU只允许一个家属陪护。
建国坚持留下来。
"妈，您回去休息吧，我守着。"
秀兰不放心，但看儿子坚决，只好答应。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的滴答声。
建国坐在床边，看着父亲。
呼吸机罩住了大半张脸，各种管子连接着监护设备。
那个曾经壮实的父亲，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爸......"建国轻声叫道。
占春没有反应。
医生说，虽然醒过一次，但意识还不稳定。
建国握住父亲的手，粗糙，满是老茧。
这双手，搬过砖，刷过漆，做过木工......
这双手，养大了他和妹妹，供出了两个大学生......
这双手，撑起了整个家。
"爸，您知道吗？"建国开始自言自语，"小时候，我可崇拜您了。"
"记得有一次，学校要交学费，家里没钱。"
"您二话不说，连夜去工地加班。"
"第二天早上，您把皱巴巴的钱递给我时，我看到您手上全是血泡。"
"那时我就发誓，长大了要好好孝顺您。"
说到这里，建国哽咽了。
"可是后来，我变了。"
"开始嫌您土气，嫌您没本事。"
"甚至因为您是工人而觉得丢脸。"
"爸，我错了！"
建国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您知道吗？前几天您拿回来的西万块定金，妈都告诉我了。"
"为了给我凑首付，您连命都不要了。"
"五十多岁的人，还去干那么危险的活。"
"都是因为我！"
"如果不是我要买房，您就不会这么拼命。"
"如果不是我给您压力，您就不会出事。"
"爸，都是我害了您！"
建国泣不成声，趴在床边痛哭。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手被轻轻握了一下。
抬头一看，占春睁开了眼睛。
"爸！您醒了！"建国惊喜地叫道。
占春的嘴唇动了动，但发不出声音。
"爸，您别说话，我去叫医生！"
占春握紧他的手，摇了摇头。
他的眼神很温柔，像是在说：傻孩子，这不怪你。
"爸，您一定要好起来！"建国哭着说，"房子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您好好的！"
占春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他想说话，想告诉儿子不要自责，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爸，您想说什么？"建国把耳朵凑近。
占春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怪......你......"
"爸！"建国再也控制不住，抱着父亲痛哭。
护士听到动静赶来："病人醒了？我去叫医生。"
很快，值班医生赶到。
"瞳孔反射正常，意识清楚。"医生检查后说，"恢复得不错，但还不能掉以轻心。"
"医生，我爸什么时候能说话？"建国问。
"气管插管刚拔除，声带需要时间恢复。"医生说，"不要让病人太激动，多休息。"
医生走后，建国擦干眼泪。
"爸，我给您讲讲这几天的事。"他握着父亲的手，"妈把房子卖了，姑姑们都回来了，您的工友们也都来看您......"
占春听着，眼神越来越复杂。
卖房子？
他艰难地抬起手，在空中比划着。
"爸，您别着急。"建国安慰道，"房子没了可以再买，您的命最重要。"
占春闭上眼睛，泪水不断涌出。
他奋斗一生买下的房子，就这样没了。
因为他的一场车祸，让全家又回到了起点。
"爸，您别难过。"建国擦着父亲的泪，"等您好了，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再买套房子。"
占春睁开眼，看着儿子。
这个曾经叛逆的孩子，一夜之间似乎长大了。
眼神里有了担当，有了责任。
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对了爸，我找了份兼职。"建国继续说，"晚上送外卖，一个月能多赚两千块。"
占春想摇头，但动不了。
儿子白天上班，晚上还要送外卖，这不是走他的老路吗？
"您别担心，我年轻，扛得住。"建国看出父亲的心思，"您就是太要强，什么都自己扛，才会累垮的。"
"以后啊，该我扛了。"
占春的眼泪又流下来。
不是伤心，是欣慰。
儿子真的长大了。
"爸，还记得您常说的那句话吗？"建国说，"男人要顶天立地。"
"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懂了。"
"顶天立地不是要多有钱，多有本事。"
"而是要有担当，要对家人负责。"
"您做到了，把我们都照顾得很好。"
"现在，轮到我了。"
父子俩手握着手，无声的交流胜过千言万语。
天快亮的时候，占春又睡着了。
建国守在床边，一夜未眠。
他看着父亲的睡颜，在心里发誓：
爸，您放心养病。
这个家，我来扛。
清晨，秀兰来接班。
"妈，爸昨晚醒了。"建国说。
"真的？"秀兰惊喜，"他说什么了吗？"
"说了三个字：不怪你。"
秀兰愣了一下，随即泪如雨下。
这个男人啊，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安慰别人。
"妈，您守着，我去上班了。"建国说。
"不再睡会儿？"
"不了，请假太多，怕被开除。"建国笑笑，"妈，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这个家的。"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秀兰既心疼又欣慰。
一场灾难，让孩子一夜长大。
这或许就是生活吧。
总要有人扛起责任，总要有人负重前行。
ICU里，占春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
他在笑。
虽然自己倒下了，但儿子站起来了。
这比什么都让他欣慰。
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这就是一个父亲最大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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