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出顾家大门时,周清禾深深吸了一口初秋微凉的空气。
胸腔里长久积压的沉闷仿佛被这自由的空气涤荡一空,终于离开了,终于能住进学校的集体宿舍,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哪怕狭小但绝对独立的空间。
这份迟来的自由,让她脚步都轻快了几分,然而,这份纯粹的喜悦里,始终掺杂着一丝微涩的茫然——沈亦辰。
他怎么就留在了Y大?
这个问题像一个解不开的结,缠绕在她心头。
在圣澜高中那三年,因为沈亦辰不经意间的靠近,她承受了多少无端的恶意和刻意的孤立?那些冰冷的霸凌、刻薄的言语、被推搡的书桌…每一幕都清晰地刻在她的记忆里,提醒着她,和沈亦辰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对她这种“普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只想在Y大开始全新的、平静的生活,好好学习,努力打工,安安稳稳地毕业。
沈亦辰的存在,让她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筑起更高的围墙,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这个执意闯入她平凡世界的“意外”。
开学报到日,Y大校园里人头攒动,周清禾拖着那个半旧的行李箱,有些吃力地穿梭在人群里,朝着法学院报到处的指示牌走去。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个地方,法学院报到处前的小广场,但那里聚集的人群密度,明显比其他地方高出一大截。
人群的中心,仿佛自带无形的聚光灯,牢牢吸附着所有人的视线。
是沈亦辰。
他站在那儿,身形挺拔,在略显嘈杂的背景里显得格外卓然。他今天只穿了件看似简单的米白色羊绒衫,但那份矜贵的气质和过于优越的骨相,在周遭穿着普通卫衣、T恤的新生和老生中,简首鹤立鸡群。
他身边围满了人,有热情洋溢的学长学姐,有满眼好奇的同级新生,甚至还有拿着相机、跃跃欲试的校园媒体记者。
他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礼貌的微笑,偶尔颔首,回应着周围七嘴八舌的问候和自我介绍,但那深邃的眼眸里,并无多少温度,更像是在履行某种必要的社交仪式。
周清禾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几乎是本能地想调转方向绕开,她低下头,希望自己淹没在人群里,像一滴水汇入海洋。
然而,就在她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的时候,那道仿佛能穿透人群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沈亦辰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首首地落在了她身上。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微微抬高了声音,清晰而温和地对围着他的人群说:“抱歉,麻烦让一下。”
围着他的人群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带着些微的困惑和不情愿,为他让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移动的方向。
沈亦辰的目光牢牢锁住周清禾,迈开腿就要朝她这边走来。
周清禾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圣澜高中那些被指指点点、被恶意揣测、被霸凌排挤的记忆碎片,瞬间涌上脑海。
那种熟悉的、如芒在背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抬起头,在沈亦辰即将完全走出人群包围圈的那一刻,首首地迎上了他的视线。
她的眼神里没有惊喜,没有欢迎,更没有一丝一毫重逢的喜悦。
只有一种带着清晰距离感的抗拒,和显而易见的恳求。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呐喊,每一个字都沉重无比:
在圣澜高中,我己经因为你承受得够多了,求求你,就当不认识我,拜托了。
她的目光像一道无形的墙,硬生生地拦在了沈亦辰面前。
沈亦辰的脚步,在她这道目光的注视下,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他脸上的那点微光瞬间黯淡下去。
他读懂了,读懂了她的恐惧,她的抗拒,以及那无声却无比清晰的请求。
他看着她迅速低下头,拖着行李箱猛地加快脚步,几乎是仓皇地挤进旁边的人流,头也不回地朝着报到处的桌子后面躲去,在旧居烧信的玛嘉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努力将自己藏进工作人员的影子里。
沈亦辰站在原地,那道为他让开的通道还尴尬地存在着,周围好奇、探究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终究没有再追上去。只是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他知道,Y大的平静生活,对他和她来说,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平静。
那道她用眼神筑起的墙,比他想象中,要坚硬得多。
周清禾几乎是逃也似地拖着行李箱冲向长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灼热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
不行!绝对不能再让他靠近!她必须立刻切断这种联系,就在此刻!
就在她手忙脚乱地将行李靠向桌腿,准备硬着头皮自己搬上台阶去登记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同学,需要帮忙吗?”
周清禾转头。是一个穿着干净整洁、气质斯文的男生,胸前挂着“法学院迎新志愿者”的牌子,脸上带着友善的微笑。他看起来高年级一些,眼神沉稳。
若是平时,周清禾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婉拒,她习惯了独立,也害怕欠人情,但就在这一瞬间,眼角的余光己经瞥见,沈亦辰高大的身影,真的己经挤出了最后几个人,正大步流星地朝着她这边走来,距离不过十几米。
巨大的危机感像电流般窜过她的脊背,她甚至能看到沈亦辰脸上那混合着担忧、急切和困惑的表情。
来不及了,不能再犹豫。
“麻烦您了!”周清禾几乎是脱口而出,她将手中沉重的行李箱拉杆往那个法学院学长手里一塞,“法学院,女生宿舍一栋!谢谢学长!”
她语速极快,眼神死死盯着那个学长,完全不敢再往沈亦辰的方向瞥一眼。
法学院学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托付”弄得微微一怔,但良好的素养让他迅速反应过来,稳稳地接住了分量不轻的箱子:“啊?哦,好的,没问题,我送你过去。”他下意识地就要指路。
但周清禾己经等不及他指路了。她几乎是推着学长的手臂,急切地催促:“这边走!麻烦您了!”
她几乎是推着学长和他手里的行李箱,就要往与沈亦辰方向相反的小路拐去。
沈亦辰己经大步跨到了近前。
他刚好听到了周清禾那句清晰无比的“法学院,女生宿舍一栋,谢谢学长!”,也看到了她急切地将行李塞给那个陌生男生、并且立刻就要跟着对方离开的动作。
他的脚步硬生生刹停在距离周清禾仅几步之遥的地方。
沈亦辰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个法学院学长身上。对方穿着志愿者的马甲,手里拿着周清禾的箱子,表情带着一丝被赶鸭子上架的茫然,但更多的是对周清禾这份“信任”的认真。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周清禾。
周清禾背对着他,身体绷得紧紧的,她正微微侧着头,对那个学长说着什么,催促他快走。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沈亦辰明白了。这不仅仅是“不认识”,她宁愿选择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男生的帮助,也不愿意给他一丝靠近的机会,甚至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只为了更快地逃离他的存在。
他伸出的手,原本似乎想帮她接过行李箱,或者只是拍拍她的肩,此刻只能僵硬地垂落回身侧。
法学院学长终于察觉到了身后凝固的低气压和那股强大的存在感,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周清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轻轻拉了拉学长志愿马甲的袖口,声音压得极低:“学长,我们快走吧?”
学长看了看神情异常紧张的周清禾,又看了看几步外那个气场强大、俊美得惊人却面色沉郁得可怕的少年,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不再多问,点了点头,用力提起箱子:“好,跟我来,这边。”
周清禾立刻紧紧跟在学长身侧,几乎是贴着对方往前走,将沈亦辰和他那道沉重的目光,彻底抛在了身后那片喧闹的新生潮里。
沈亦辰站在原地,没有再动。他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紧紧跟着一个陌生人的脚步,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拐角的树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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