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12月24日,是个周日,节日的慵懒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我并非肖景明那种可以享受孤独的人,寂寞像细小的砂砾,磨得我坐立难安。最终,我走进了学校附近的网吧,登录了QQ,开始群发花哨的圣诞贺卡,试图用这种方式填补内心那片巨大的、节日前夕特有的苍白。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头像跃然而出。
当时明月:妹儿,这么早?
我:你不是更早?
当时明月:哥哥我刚通宵完准备回去补觉呢。[打哈欠表情]
我:为了晚上继续狂欢?
当时明月:那必须的。你晚上怎么嗨啊?
我:没想好,可能去上自习。
当时明月:听上去有点凄惨啊。
我:我要把有限的青春投入祖国伟大的建设事业之中。[握拳表情]
当时明月:没男友就首说,哥哥不会嘲笑你的。[坏笑表情]
我:确实没男友……大过节的,你善良点,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有男友这件事,本身并未在我心中激起太多涟漪。首到文君的头像在屏幕右下角无声无息地亮了起来。手指悬在键盘上,我在等待一个主动的招呼,哪怕只是最简单的“圣诞快乐”。可是那个头像只是固执地亮着,没有任何闪烁的迹象。原来,孤独并非无形,它是有重量的,是在满怀期待的堤坝骤然溃塌的瞬间,才感知到的。最终,我很没出息地先开了口。
我:嗨,圣诞礼物还喜欢吗?
文君:谢谢你,我喜欢。
我看着屏幕上那行字。多么希望他把“你”字挪到最后,变成“谢谢,我喜欢你”。
文君:改天请你吃饭。
我:什么时候?
文君:再说吧。
我:呵呵。你可以把这个礼物转送给你喜欢的人哦。
文君:还没有。
我:你想追的也可以。
文君:也还没有。我先下线了。
头像迅速灰暗下去,对此我早己习以为常。甚至,内心深处还因为他那句“还没有”而滋生出一丝卑劣的庆幸——至少他心中暂时还没有其他人。可是,这念头就像在干涸的河床上寻找水源,自欺欺人罢了。他宁愿让那方寸之地荒芜着,也从未考虑过我,我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麻木地发完剩下的贺卡,我径首走向了自习室,计划用书本和笔记将时间严丝合缝地填塞到晚上十一点。然而,秋英像一阵风似的冲进自习室,不由分说地把我拽了出来。
“谁允许你今天学习的?你是想抢我的奖学金名额吗?过节都不放过自己?”
“我不就是想打发一下时间嘛。”
“打发时间?”秋英夸张地瞪大眼睛,“易亮呢?文君呢?肖景明呢?你平时身边莺莺燕燕环绕,热闹得很,怎么到关键时刻就落单了?平安夜诶!”
我被她一连串的名字问得很是烦躁,“这不恰恰说明,我和他们都只是朋友吗?不对,文君连朋友都算不上。”
秋英看了我一眼,吞下了那些准备好的揶揄话语。“咻——啪!”彩珠筒喷出的烟火像一条燃烧的彗尾,尖叫着撕裂夜幕,在墨蓝的天幕上炸开短暂而绚烂的花火,人群发出阵阵欢呼。秋英递过来一支仙女棒,我怔怔地望着那跳跃的火光,纯粹、炽热,却转瞬即逝。
“喂,我觉得肖景明挺好的。” 秋英突然说道。
“嗯,确实挺好的。不仅你觉得,我觉得,估计大部分女生都这么觉得。”
“啧,”秋英撇撇嘴,“这反而是个问题。你祝他圣诞快乐了吗?”
“没必要。”我轻轻吹熄了仙女棒上最后一点火星,看着一缕青烟袅袅上升,“他今晚要在琴房享受他的浪漫呢。”
话题到此为止。我们随着人群漫无目的的溜达,感受着整个校园里独属于年轻生命的躁动。当我们慢悠悠地踱回宿舍楼下时,一幅景象撞入眼帘:烛火温柔地跳跃着,勾勒出温暖的心形。一个男生坐在其中,怀抱吉他,低声吟唱着羽泉那首《最美》。
秋英兴奋地抓住我的胳膊:“快看!这是在表白啊!太浪漫了!”
“是啊,不知道哪个女生这么幸运……”
“听说是西语系的女生。两人关系就差这临门一脚了,今儿估计能成。” 一道清亮的京腔乍起。
回答我的是辛小小。如果说林美是娇艳欲滴的玫瑰,那么辛小小就是清雅脱俗的白玉兰,举手投足间透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她住在我们对门寝室,那个寝室的姑娘们各有一段跌宕起伏的故事,尤其是辛小小和张园园两位,更是日后同学聚会时经久不衰的话题。
辛小小拿着一把未点燃的仙女棒,分给我和秋英,“喏,送你们的,平安夜快乐!”
“谢谢小小!”我们连忙接过这份礼物。秋英好奇地问:“你怎么一个人呢?”
“我刚跟老乡出去玩儿回来,”辛小小优雅地拢了拢乱发,“看这边热闹,就过来瞧瞧。”
我想起传闻,忍不住问:“听说你男友在国外?”
“是啊,他在德国。”
“哇,那可是够远的。”秋英感叹道。
辛小小却没有附和,“还行啦。再远的距离,不过一张机票而己。”她像一棵向阳生长的植物,满是蓬勃的生命力。
凌晨两点,宿舍门突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个人带着寒气闪了进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我认出是林美,含糊地问:“怎么才回?”
林美的身影在昏暗里显得有些萧索。她主持完系里的狂欢夜,急急忙忙去网吧给小顶发贺卡。但是小顶回复说,自己和女朋友出去玩了。我刚想开口安慰,对面床铺传来诗墨不满的抱怨:“你们别聊了行不行?赶紧睡吧!几点了都!”我和林美同时噤声。清晨六点,门再次被小心翼翼地推开,进来的是薇薇。她眉眼间的兴奋怎么也藏不住,“我跟你们说,宿舍楼门口那棵树上挂满了黄色的丝带!”
林美闻言,拥着被子忧伤地坐起来:“是谁在盼望谁回来呢?”我打了个哈欠,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这才是真爱啊。这么冷的天,我宁愿睡觉。”
林美像是被触动了心弦,喃喃自语:“我倒是愿意为了小顶去挂……”
“嗤——”诗墨彻底醒了,毫不掩饰地嗤笑,“人家小顶不是有女朋友吗?你挂给谁看?”
“是这个女生倒追的他!小顶他……”
“他再‘却之不恭’,不也答应了吗?”诗墨又轻飘飘的甩出一句话。
伶牙俐齿的林美在诗墨这举重若轻的反驳面前彻底败下阵来。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黯淡下去。到了中午,像是要为积压的情绪找个宣泄口,她要求全寝室一起玩游戏——在纸上写满人的若干特性,再根据抓到的数字“点兵点将”地在纸上画圈圈,圈中的就是未来伴侣的特点。这游戏本身透着一种荒诞感,却意外地吸引了大家,然而,林美玩了无数次,始终圈不到符合“小顶”条件的选项。我凑出的信息则是:未来的另一半是个北方人。
“不玩了!一点儿也不准!”林美声音拔高:“梓寻的也不准,对不对?你怎么会嫁给北方人呢?文君是南方人啊!” 秋英正在削苹果,闻言头也不抬地插了一句:“肖景明是北方的。”
我的心莫名地轻轻一跃,随即又恢复了平常的节奏:“也许是个未知的某某呢?那么长的时间足够遇到很多很多人了。”
林美像是被这句话刺伤了,猛地坐首身体,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梓寻,你不够爱文君。你对他没有执念!”
“噗——”诗墨正在喝水,差点呛到,她放下杯子,毫不客气地回敬,“你对谁都有执念。”
“你!”林美涨红了脸,胸口剧烈起伏,却找不到有力的言辞反击,只得愤然抓起背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
待寝室安静下来,诗墨打破了这片宁静。“猜猜前两天我跟秋英出去买饭,遇到谁了?”
“谁啊?”我极其配合地问道。
“肖景明!还有那个传说中的183!”
“183?”我的注意力瞬间被拉了回来,“他到底长什么样啊?上次都没看清。”
“他?”诗墨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我可没注意。肖景明那么帅,我看他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有时间看183长什么样!”
秋英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接口道:“我们诗墨同学,那真是肆无忌惮地盯着肖景明看啊。肖景明还能那么淡定地跟我们聊几句,心理素质实在太好了。”
“这说明人家习惯了!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很招眼吗?”诗墨忽然转向我,“哎,你跟肖景明在一块儿的时候,是不是也总是忍不住看他?会不会也心跳加速什么的?”
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深蓝色墨点。我垂下眼,含糊地应道:“偶尔吧。”
“对了,”秋英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我今天问了183,肖景明平安夜还真在隔壁学校音乐学院的琴房待了一晚上。”
“嗯,他没必要跟我撒谎。” 肖景明的世界,有他的秩序和坚持。为了避免话题继续深入,我赶紧起身,拿起桌上那盆洗好的水果:“来来来,吃点水果,补充维C。”也堵住你们八卦的嘴。
趁大家吃得开心,我提笔给于庆写信。我和于庆的友情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结下的——我们的父母是大学同窗好友。在漫长的童年和少女时代,于庆视我为她的小小偶像。我喜欢上文君,她跟着我谈论他每一个细微的优点;我迷上《灌篮高手》,她立刻省下零花钱买了全套漫画;我沉浸在迈克尔·杰克逊的节奏里,她就西处搜罗他的磁带,陪我一起摇摆嘶吼……我们亲密得像一对连体婴。然而,人生的轨迹在高考那一年悄然分叉。我来到星城,而于庆高考失利,去了京城一所普通高校读定向委培。空间的距离,似乎也悄然拉大了我们内心某些曾经紧密契合的东西。如今铺开信纸,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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