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日子,我们寝室显露出独特的“集体气质”。
“啊!我的闹钟没响!”诗墨的尖叫撕裂了清晨的宁静,“迟到了!完蛋了!”
紧接着是秋英的哀嚎:“天哪!快起快起!要集合了!”
宿舍瞬间陷入兵荒马乱,铁床被踩得吱呀作响。昨晚的卧谈会,当话题拐进“爱情”这个主题,便如脱缰的野马彻底失去控制——后果就是集体睡过头。在手机尚未普及的2000年,寝室唯一有手机的我忘记设闹钟,唯二指望的诗墨的闹钟也罢工了。
“中午就去买个闹钟!必须买!”林美咬牙切齿地往身上套迷彩服。
薇薇倒是气定神闲地问是否有时间吃个早餐。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我含着牙刷吐槽,“赶上点名就不错了!我再也不搞深夜情感交流了!”
林美闻言促狭地朝我眨眨眼:“那可不行,情怀怎么能不抒发呢?放心,找男神的事儿包在我身上!”
我们像一群被狼撵着的兔子,手忙脚乱地把被子叠成勉强能看的方块,一路狂奔到集合地点。在教官审视的目光下站定,听着集合哨响,我们暗自庆幸过关了。然而,古人诚不我欺——福兮祸所伏。我们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晚上,营长亲自带队进行内务突击检查。他那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寝室门口,目光如探照灯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我们那几床“豆腐”上。
“这是谁教你们叠的被子?!”营长指着软塌塌、棱角模糊的“作品”,厉声问:“你们教官是谁?!”
我们班的教官一个激灵,挺身立正:“报告营长!是我!”
“你就是这么带训的?!这叠的是什么?!豆腐渣吗?!”
薇薇许是想帮教官解释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首……首长……”
营长一愣,莫名其妙:“我不是首长。”
“那……领导?”
“我不是领导!”营长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我赶紧在她身后小声提醒:“营长!”
“哦!营长!营长!”
营长被她这一连串称呼弄得有些无奈,“什么事?”
“报告营长!教官认真教了!是我们赶时间没叠好!不怪他!”薇薇声音响亮。
林美适时开口,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营长,昨天我们练习踢正步练到好晚……大家都累坏了……”
营长看看她俩,又看看我们几个低垂的脑袋,最后瞟了眼紧张的教官,重重哼了一声:“每人写份检查!明天交到你们辅导员那里!下不为例!”说罢转身离去。他身后跟着的,是我们年轻的新生辅导员罗女士。罗女士第一年带班,正踌躇满志想在军训上出成绩,万万没想到栽在我们这儿。
“你们啊!”罗女士恨铁不成钢地点点我们,“熄灯前好好练!检讨书明天一早交到我办公室!”
脚步声远去后,寝室里只剩下我们五个人和一脸无奈的教官。
他压低了声音:“我的小姑奶奶们哟!我不是教了你们方法吗?用水啊!打湿了手,把棱角那里多捋几遍,捋出印子来!或者在被子里夹上书,夹得硬硬的!很难吗?!”
秋英小声嘟囔:“可……睡觉还要盖啊……”
“就没带自己的毯子?”教官一脸“朽木不可雕”的无奈表情,“睡觉把‘豆腐’请下来,供桌上!盖自己的毯子睡啊!”
“哇!教官你好狡猾哦!”薇薇脱口而出,又在林美轻咳提醒下赶紧改口:“教官你好聪明哦!”
“行了,赶紧叠!叠不好,明天我也得跟着写检讨了!”教官倾囊相授,五床棱角分明的“豆腐块”终于像模像样地立在床头。
教官满意点头,功成身退。剩下的艰巨任务就是那份检讨书了。按理说,文科生写篇几百字的检讨书不在话下。但坏就坏在,我们当惯了“乖学生”,落笔总不是滋味。尝试了几次,不是笔调过于抒情,就是语气不够“沉痛”。正当我们围着书桌一筹莫展时,薇薇清了清嗓子。
“哎呀,你们几个别商量了,我来写嘛!”
“你?”我表示怀疑。
“瞧不起人哟?”薇薇扬扬下巴“我高中写的检讨书,装满了老师一抽屉呢!”
“啊?”我们几个都惊了,林美立刻用手假装话筒递过去,模仿电视腔:“各位观众,下面有请本期的重量级嘉宾——检讨书专家薇薇同学,揭秘她的辉煌过往!掌声!”
“你们好烦哦,到底要不要我写嘛。”
秋英忍着笑:“肯定要你写!但是……我们真的很好奇嘛!”
“哎哟……其实也没啥子。就是我总迟到嘛,有一阵子迟到了5次。”
“一学期五六次?那也还好啦。”林美摆摆手。
“我高中三年,没迟到过。”诗墨不敢苟同。
“怎么可能!”林美眼睛瞪圆,“你就没有个头痛脑热起不来的时候?”
“有啊,忍着呗。”
“我也……基本没迟到过。”秋英小声附和。
“你们两个怪物!”我和林美异口同声。
薇薇的脸更红了:“那个……不是一学期五六次……”
“一个月五六次?”我猜。
“也不是……”薇薇的声音更小了,“是一星期……大概……五六次?”
我们倒吸一口凉气。
“本来吧,”薇薇破罐子破摔地继续说,“前面几次我都躲过去了。结果有天早上,我想反正也赶不上了嘛,干脆去校门口吃个早饭。谁知道……我们班主任也出来买面……”
“噗……”我忍不住笑出声,“薇薇啊薇薇,终究是我看走了眼!你才是隐藏的终极变态啊!”
“变态就变态!”薇薇叉着腰,佯装生气,“你们现在到底还要不要我这个‘变态’来写检讨嘛!”
“要要要!”我们西个立刻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态度无比诚恳。
事实证明,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薇薇坐到书桌前,提笔就写,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不到半小时,一篇格式标准、态度“诚恳”、认识“深刻”、语言“朴实”且饱含“悔意”的检讨书新鲜出炉。我们传阅着,无不啧啧称奇。
后来,这封出自薇薇之手的检讨书,以其严谨的结构、无可挑剔的认错态度和极强的可复制性,在年级里悄悄流传,成为大家应付内务检查的“标准模板”,沿用了整整西年。薇薇,当真是居功至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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