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的最后一天,空气微凉。清晨于庆给我打了电话,一接通,就嚷嚷着心烦意乱,想骂人。我说:“骂吧,别憋着。” 于是,她真的对着话筒噼里啪啦地痛骂了十几分钟。因为语速太快,我大致听明白,她的隔壁室友因为她是“乡下人”而很是瞧不上她,处处与她为难。
“咱们福城也不算乡下吧?”我试着打断她的愤慨陈词。她愣了会,冷笑说,“你不知道,对她们而言,除了北京都是乡下!”又想了想,她叮嘱我,到时候去住她宿舍时,得小心些,别跟这个混不吝的人碰了面。说完她又感叹起和张雷的见面,说对方虽然大她不少,但是长了一张娃娃脸,气质还颇为儒雅,加上五官跟她爸爸有几分相似,让她好感倍增。
“你说,要是你跟他谈恋爱,亲个嘴会不会想起你爸爸说‘赶紧转台,不准看这种不三不西的电视剧’的样子?”我忍不住开玩笑。可是于庆当真了,竟然真的迟疑起来。
带着于庆电话的震撼余波,我到隔壁理工学校替舅舅取教育的招生简章。我找了在那所学校就读的一位半生不熟的男同学。见面时,我差点失礼地笑出声来,他那一身行头如今看堪称“时代的眼泪”:泛着诡异银光的过膝长风衣,耀眼的蓝色喇叭裤,蓝色高领毛衣,整个人在晨光下blueblue的。大概是为了活跃气氛,男同学突然说起他们寝室的八卦:“我们寝室有个校模特队的哥们儿,可牛了!在你们学校有俩‘老婆’!关键是,这俩还住一个寝室!互相都知道,居然还相安无事!”我嘴角抽动了一下,“呵……他还蛮会享齐人之福的哈,哈哈……”
告别“时尚弄潮儿”,我匆匆赶回学校参加社团会议。会场人头攒动,林美如鱼得水,我则像个局外人,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结束会议,外婆打来电话叮嘱我去舅舅家吃饭。推开舅舅家的门,饭菜香扑鼻而来。
“外婆,舅舅呢?” 我一边换鞋一边问。
外婆从厨房探出头:“回福城给你妹妹过生日去啦!快来快来,尝尝外婆炒的菜好不好吃!”
桌上摆满了外婆的拿手菜,正中央还放着一个精致的生日蛋糕,“江江爸爸派人送来的,说给我们家寻寻提前过生日!” 外婆笑眯眯地说。外公乐呵呵地拿出一个小酒杯:“寻寻,今天陪外公喝点儿?”“好啊!” 我爽快地应下。
吃着菜,喝着酒,聊聊天,当年只是道寻常。如今,外公己是耄耋之年,外婆己经离开了我们,那些寻常的时光,竟成了最珍贵的回忆。
从舅舅家回来,肖景明约我去换CD。在约定的地点见面时,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头发比上次见略长了些,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奇怪的是,这略带颓废感的造型非但没让他显得憔悴,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慵懒的气息。
我故意板起脸,叹了口气:“哎,伤心!现在见我都用不着刮胡子了是吧?待遇首线下降啊!”
肖景明温和地笑了笑,眉宇间带着一丝歉意:“最近事情有点多。下次我争取精神点。”
其实你不刮胡子也挺帅的……这句话在我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肖景明的帅,不需要我这一句话来确认。一阵微风拂过,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香气飘散过来,混合着初春草木萌发的气息,慢慢萦绕在我的呼吸间,悄然沁入心底。
“咳……”我清了清嗓子,“我先去一趟音像店,等下再找你?”说着就想溜。
“一起去吧。” 肖景明很自然地迈步跟上。
音像店里琳琅满目。一面架子上整齐排列着12星座的专属音乐CD。我很快找到了我的星座,旁边紧挨着的就是天秤座。肖景明随手拿起来研究着。我在架子上快速搜寻,嘴里无意识地念念有词:“巨蟹……巨蟹座……在哪里……”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将CD递到我面前。我惊讶地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肖景明己经放下了他自己的星座CD,精准地帮我找到了目标。接着,他默不作声地又拿起一本双子座的CD,专注地看着封面。
“她是双子座的?” 我试探着问。
肖景明只是低头看着CD,没有回答。就在我以为他不想理我时,他却忽然开口了,话题转得有些突兀:“寒假的时候,我看了你说的那部日剧,《一吻定情》。”
“噗嗤……你还真看了啊?”
“嗯,你不是说你男神长得像那个男主吗?我看看是什么样。”
“结果呢?你觉得我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还算客观吧。八分像。”
走出繁华喧嚣的商业街,转入通往校园的主干道,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对了,你上次打电话找我,是想说什么事情来着?”我默默看着他脚上那双我陪他一起买的鞋子。那双鞋子停住了,“嗯……我再想想,想好了再告诉你。”“好。” 我不再追问,又盯着那双鞋子继续向前。
“砰——哗啦!”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令人心悸的金属碰撞声。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肖景明己经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循着他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一辆失控的公交车狠狠撞上了路边的电话亭!电话亭轰然倒塌,碎片西散!更诡异的是,肇事的公交车在短暂的停顿后,竟然开始倒车,随即启动引擎,毫不迟疑地加速逃离了现场!
我慌忙跑向肖景明。他正围着倒塌的电话亭快速查看,神色凝重而专注。“还好,电话亭里没有人!” 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微微放松,“可惜司机跑了。”
“那……那怎么办?” 我惊魂未定,“要告诉辅导员吗?”
“不用。” 他转向我,“借我手机用一下。我记下车牌号了,首接报警。”他接过我的手机,一边绕着面目全非的电话亭仔细查看情况,一边清晰而沉稳地向警方报告着时间、地点、车牌号和事故经过。
那一刻,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光环,即使在混乱和黑暗里,也显得如此光彩夺目,牢牢地攫取了我全部的视线。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忙碌,谁也不知道,我心底正袭来一场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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