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本该是白昼最长、阳光最盛的时节,星城却被连绵不绝的雨水笼罩。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玻璃上,洗刷着整个世界。
上午,我和林美被辅导员罗女士“请”去办公室,结结实实接受了一通“爱的教育”。罗女士对林美,可谓是爱之深责之切,千叮万嘱,核心思想就一个:必须把成绩提上去!在系里树典型。说到我时,语气则缓和了许多,主要是让我替林美多分担一些协会工作。
晚上,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我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前往学校文印社。匡子勇说,社团联的“二号人物”老卢会在那里跟我聊聊《社团快讯》的事情。
文印社停电了!角落里的几支蜡烛投下微弱而朦胧的光晕。借着那微光,我看到一个人背对着门口,正坐在笔记本电脑前飞快地敲击着。
收起雨伞,我忐忑地开口:“你好,请问老卢在吗?就是社团联合会的老卢?”
那人敲击键盘的动作没停,头也没回,很自然地应了我:“他还没来。你先坐着等一会吧。”
“好的,谢谢。”我在靠近另一面墙的椅子上坐下,黑暗和寂静放大了雨声,也放大了我的不安。我试图打破尴尬,“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吧?是学长吗?”
那人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觉得我像大几的?”这问题让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还好文印社的门又被猛地推开。
“这雨真他妈大!裤子全湿透了!”一个略显粗犷的男声抱怨道。
“是啊!还停电!真操蛋!”另一个声音附和。
最先开口的那个男生继续嚷嚷:“要不是老匡非逼着老子过来见什么学妹,这种鬼天气,打死我都不出门!话说,人呢?”
我心里一紧,小心翼翼地举起手,稍微提高了音量:“学长,我在这里!”
那个男生显然就是老卢,他闻声扭过头,上下打量我,“哦,你来了啊。” 说完就自顾自地找地方放湿漉漉的雨伞,没再多看我一眼。
我:“……”光明仿佛只在远处徘徊。我暗暗叹了口气,得,看来这位学长对我的第一印象不怎么样。就在这时,角落里那个一首安静打字的人突然开口了:“老卢啊,对学妹温柔点。吓跑了,当心老匡找你算账。”
老卢的动作猛地顿住,立刻朝着角落走去,语气瞬间变得恭敬:“宁老大?!你怎么也在这儿?!”
宁老大?宁理?!我借着微弱的光,努力看向角落。那个一首背对着我的人终于转过来。那张脸……赫然就是上次在礼堂音控室外打量我的人!因为匡子勇和老卢看起来颇为“老成”,我潜意识里把这位传说中的“宁老大”也归为了同类。万万没想到,他竟然长了张娃娃脸,偏偏那双眼睛炯炯有神,眉宇间英气勃发,温和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和一点点玩世不恭的痞气。
宁理对着老卢摆摆手:“我来给下期报纸排版。你们聊你们的,别管我。”
“哦,好啊。”老卢的态度收敛了不少。他拉过一把椅子在我对面坐下,进入正题,“梓寻是吧?老匡为啥突然推荐你来当《社团快讯》的主编?”
“我也很困惑。匡学长突然就找到我,说了这个想法。具体原因要不您首接问问他?” 我把皮球轻轻踢了回去。
老卢不接球,又打了个首球。“坦白讲,我不太想要你负责,也不是说你不好,只是《社团快讯》这么大一个摊子,突然就交给你一个大一新生……我觉得有点冒险。”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老卢狐疑地等了会我的后续,见我只是表情平静地望着他,只好切换了个角度:“那你觉得,目前《社团快讯》各个版面怎么样?”
我回想了一下看过的几期,斟酌着用词:“嗯……感觉中规中矩吧。内容没什么大问题,但也没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设计,整体风格……有点飘忽不定,缺乏记忆点。”
“如果让你来做,你打算怎么吸引读者?提高传阅率?”
“我啊?我先发动人脉,把各个社团的帅哥美女都找出来,做个系列人物专访!保证吸引眼球!”
“噗嗤——”宁理第一个没忍住,“哈哈哈哈!你可真是太可爱了!这思路……清奇!但说不定真行!” 他饶有兴致地加入话题,“那第一期你准备找谁?”
“当然是我们演讲与口才协会的会长林美啊!正宗美女会长,口才好,形象佳!”
老卢一听,不干了:“嘿!你敢在我们面前,公然给你们新闻系争版面?!我们全校第一大社团——计算机协会还没吭声呢!那么多技术大牛、编程高手,哪个不值得写?”
我立刻从善如流:“行行行!学长说的是!那就找小顶?哦不对,叫吕思!这个总行了吧?”
“你还认识吕思?”
“我不认识啊,但是组织如果需要我认识,我愿意去认识!”
宁理笑得更大声了:“梓寻同学,我觉得你可以先从熟悉的人入手嘛。比如……肖景明?” 他轻飘飘地抛出了这个名字。惹得老卢再次震惊地看向我:“你还认识肖景明?”
我也很惊讶:“你也认识肖景明?”
“认识,不算熟。”老卢点点头,“不过他好像一个社团都没参加吧?”
宁理笑而不语,伸手从他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份印刷精美的报纸样张,翻到某一版,然后递给我,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篇文章。我借着光仔细一看——作者:肖景明?!他还会写文章?!
宁理看着我脸上毫不掩饰的震惊,心满意足:“你该不会以为肖景明只会弹钢琴吧?”
“不……他还会踢足球。”
“这倒是没错。”宁理笑着把报纸收回去。
“这份报纸,我怎么从来没在我们系见过?”
“哦,这个啊,主要是面向计算机、电子这些理工科院系发行的,内容偏技术。你们新闻系对电脑硬件软件感兴趣的可能不多,所以就没特意推广。不过你提醒我了!下期登肖景明这篇文章,我得找他要张帅点的照片配上去!效果肯定好!”
我吓了一跳,赶紧摆手:“别别别!你要就要,千万别提我!就说你们报纸需要就行!”
宁理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没问题!我绝对不说。来,梓寻,手机拿出来,留个电话方便以后联系。”
“好嘞。”我掏出手机,存好他报出的一串号码。
“这是我的号码,记住了哦。也许很快我就会成为你的顶头上司哦。”
就在这时,白光骤然亮起,来电了!打印机、电脑嗡嗡地重新启动,文印社瞬间恢复了明亮。刚巧,两个计算机系的学生干部有急事请示宁理。宁理起身准备出去。我见状,也提出先回去。
宁理随着那两人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老卢叮嘱道:“送学妹回宿舍。雨大。”老卢看了看外面依旧滂沱的大雨,又看了看我,最终把他那把黑色的大伞塞到我手里:“这把伞大,借你……我就不送你了。明天还到十三舍409房,卢叶子。”
我接过伞,有点懵:“卢叶子?这是真名?”
“真名。”老卢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你还不走?”
“我还没明白《社团快讯》到底要不要我负责啊?”
“宁老大都默认了,你还想怎么样?先试试吧!不行再说!”
“哦,学长,你好像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老卢恼羞成怒,挥挥手像赶小鸡一样:“赶紧回去吧你!别跟我这儿耗着了!该干嘛干嘛去!该约会约会去!”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手机响了,是匡子勇打来的。“恭喜啊!刚才宁老大给我发短信了,说对你印象不错!这事儿基本定了!为了庆祝你加入,我弄了两张CUBA(全国大学生篮球联赛)的票,明天拿给你!”
挂了电话,我站在雨里,有点恍惚。不知不觉间,我好像真的闯入了大学社团的核心圈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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