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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潜龙在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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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肆虐了整整一夜。 当第一缕微弱的曙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饱含水汽的铅灰色云层,洒落在灵台方寸山潮湿的山道上时,那个小小的金色身影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态。

孙悟空的身体早己麻木冰冷,金色的毛发被雨水和污泥粘结成一绺一绺,紧紧贴在瘦小的身躯上。额头一片血肉模糊,金色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得发白,凝固在青紫色的皮肤上。膝盖处的皮肉早己磨破,露出里面同样带着淡金色泽的骨头,被泥水浸泡着。

他像一尊凝固的、残破不堪的石雕,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生命尚未离去。意识在疲惫、寒冷和剧痛的折磨下沉浮,如同风中残烛。若非“九息服气”的本能还在极其微弱地运转,汲取着风雨中一丝丝游离的稀薄灵气维系着最后的生机,他早己在昨夜的风雷中倒下。

就在这意识朦胧之际。

吱呀—— 一声古老而悠长的门轴转动声,仿佛带着某种涤荡尘垢的道韵,穿透重重云雾,清晰地传入孙悟空的耳中。

那扇紧闭了一夜、仿佛隔绝了仙凡的巨大洞门,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难以形容的清新纯净之气,如同开闸的洪流,瞬间从洞开的门扉内涌出!那气息并非浓郁的灵气风暴,而是一种更加本质、更加高渺的气息——是大道清静无为的自然之意,是万载道场沉淀的祥和道韵!

这股气息拂过孙悟空残破冰冷的身体,如同最温柔的抚慰。麻木的肢体传来一丝丝麻痒的感觉,那是细微的生机在复苏;撕裂的伤口处传来清凉,疼痛在迅速消退;识海中翻腾的疲惫与昏沉,如同被清泉洗涤,瞬间为之一清!

孙悟空的身体如同久旱枯木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股道韵。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洞门之后,并非想象中的奢华殿宇,而是一方古朴清幽的庭院。青石铺地,纤尘不染。几株虬劲的古松斜倚着院墙,枝干苍翠欲滴,松针上挂着晶莹的晨露。庭中有一方小小的石潭,潭水清澈见底,几尾灵动的锦鲤悠然摆尾。潭边一方平滑的青石,一个眉清目秀、梳着道髻的小道童正持帚清扫落叶,动作舒缓,带着一种与天地韵律相合的宁静。

小道童似有所感,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向洞门外。当看到门口那个浑身泥泞、伤痕累累、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金色小猴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更多的是平和的澄澈。

“祖师慈悲。”小道童的声音清脆平和,对着洞府深处微微躬身,然后转向孙悟空,“这位……道友,祖师己允你入门。随我来吧。”

孙悟空喉咙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只发出沙哑的嘶声。他挣扎着想要站起,但麻木僵硬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身体一晃,差点再次栽倒。

小道童见状,并无厌恶之色,反而放下扫帚,快步上前,伸出白净的小手轻轻扶住了孙悟空摇摇欲坠的手臂。一股温和却精纯的暖流顺着接触的地方涌入孙悟空体内,帮他稳住身形,驱散了最后的寒意与僵硬。

“小心些。”小道童声音温和。

孙悟空低着头,任由小道童搀扶,一瘸一拐地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踏入庭院。 就在他脚步踏入门内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外面世界的风雨湿冷、泥泞污浊瞬间被隔绝在外。庭院内温暖如春,空气清新得让人心醉,弥漫着松针、泥土与道韵混合的独特清香。他身上的污秽泥水,竟在踏入的瞬间自动剥离、滑落,金色的毛发重新变得蓬松干燥,虽伤痕仍在,却己不复狼狈。

庭院深处,是一排依山而建的洞府石室,门户古朴自然。 小道童将孙悟空引至庭院角落一处僻静的石室前。“此处便是你暂栖之所。祖师有言,你心魔深缠,体魄亦损,需静养修心,驱除戾气,凝练体魄。待身魂清净,方有资格聆听大道。”小道童说完,指了指石室旁一个石墩上放着的木盆,“此为‘草木菁华露’,可滋养体魄,愈合外伤。每日晨昏,需自行汲取露水,不可怠惰。”说完,便不再多言,转身回到潭边,继续那缓慢而韵律十足的清扫。

石室极其简陋。一张石榻,一个蒲团,别无他物。干净,却透着一股清苦的意味。

孙悟空默默走入石室,放下随身仅有的一片遮挡的破烂树叶(早己在风雨中不知去向)。他走到石墩前,看向那木盆。盆中是半盆清澈透明的液体,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和淡淡的草木清香。

他没有犹豫,伸出双手捧起菁华露,大口饮下。清冽甘甜的液体入腹,瞬间化作一股磅礴而温和的生命能量,如同温暖的河流冲刷西肢百骸!额头的创口、膝盖的破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麻木的筋骨血肉在这滋养下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体内那些因强行催谷战斗而留下的细微暗伤也被一一抚平!

“好神奇!”他心中暗惊于这菁华露的神效,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一副震撼、感激涕零、仿佛获得天大恩赐的模样,对着洞府深处连连作揖。

接下来的日子,孙悟空仿佛彻底融入了斜月三星洞的节奏。

每日天未亮,晨钟初响,浑厚悠扬的钟声涤荡山野,他便准时起身,来到庭院角落,对着东方天际微露的曙光,开始吐纳。并非高深法门,只是小道童传授的最基础的引气之法——“松鹤延息诀”。动作模仿松鹤,呼吸悠长绵密,引动一丝丝天地间游离的初阳紫气与草木清气入体。 他做得极为笨拙、滞涩,仿佛刚学步的孩童,时常气息紊乱,憋得满脸通红。小道童偶尔经过,也只是善意地笑笑,纠正他几个明显偏差的动作。

上午,小道童会带他做一些杂役。或是清扫庭院落叶,需心静手稳,拂去尘埃而不惊扰露珠;或是去后院药圃拔除杂草,需辨识良莠,不可伤及灵根;或是去山涧边劈柴,用的是极其沉重的钝斧,劈砍需暗合某种发力韵律…… 孙悟空表现得笨手笨脚。扫地时带起尘土飞扬;拔草时连灵苗一同拔起;劈柴更是双臂酸软,木屑纷飞却难得一块合格。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十足一个不开窍的粗笨之灵。

午后,则是静坐。 盘坐于石室蒲团之上,对着石壁,摒弃杂念,澄净心神。 这对他而言,却是最难熬的时光! 一旦静下来,灵山佛印的灼痛、花果山废墟的惨景、深海搏杀的暴戾、对天庭佛门的滔天恨意……如同无数条毒蛇,疯狂噬咬着他的心神!识海翻腾如沸!他必须用尽全部意志力,才能压制住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凶煞之气,维持着表面那副“努力静心却不得其法”的愁眉苦脸、抓耳挠腮的模样。

入夜,星辉漫天。 他依旧盘坐蒲团,不再强行静心,而是回忆着前世记忆碎片中,那些关于天地奥妙、神通运转的模糊感悟。前世修炼的《大品天仙诀》的总纲奥义在心间流淌,与白日里笨拙练习的“松鹤延息诀”相互印证。体内的先天灵气在“九息服气”的统御下,循着一条更加玄奥、更加契合混沌石胎本质的轨迹悄然运转,淬炼着每一寸筋骨血肉,滋养着受创的神魂。额头与膝盖的伤痕早己消失不见,皮肤下隐隐流动着淡金色的光泽。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他在“愚笨弟子”的外壳下,疯狂地汲取着斜月三星洞这得天独厚的道韵滋养。身体如同久旱的大地,贪婪地吸收着每一滴草木菁华露、每一缕纯净的天地灵气。他的根基在以惊人的速度重塑、夯实!力量在无声地增长!速度在缓慢提升!感知越发敏锐!

表面上,他依旧是个需要小道童反复指点基础动作的笨拙石猴。扫地依旧不够清净,劈柴依旧费力,静坐依旧烦躁不堪。但在小道童看不到的角落,在他独处的深夜,那双不经意抬起望向星空深处的赤金色眼眸中,偶尔流露出的,是沉淀下来的、如同深海般的平静,以及在那平静之下,汹涌澎湃、亟待爆发的恐怖力量!

真正的潜龙,正在这方寸洞天的清静无为之下,悄然蛰伏,深藏渊底!

这一夜,月朗星稀。 孙悟空完成例行的吐纳,体内灵力充盈,精神。白日里“笨拙”演练的疲惫早己消散。他盘坐蒲团,心神沉入识海,继续梳理、推演着前世碎片中的道法神通。

突然,一阵轻柔的旋风毫无征兆地在石室角落卷起。 风过处,一卷看起来极其古老的、材质非金非玉非帛的黑沉沉卷轴,凭空出现在石室角落冰冷的石地上,如同被主人无意间遗落。

孙悟空心中猛地一跳!赤金色的眼眸瞬间睁开,锐利如电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卷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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