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潭水混杂着浓烈的血腥气，刺入法海的鼻腔。他站在瀑布边湿滑的岩石上，暗金色的瞳孔剧烈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血泊中那具残破的金色躯体。
右臂齐肩而断，断口处血肉模糊，边缘闪烁着诡异扭曲的空间黑芒，如同被无形的恶兽撕咬吞噬。左腿膝盖以下消失无踪，森白的骨茬在冰冷的空气中。更触目惊心的是遍布周身的漆黑裂痕，深可见骨，甚至能看到里面微微跳动、同样布满裂痕的内脏！丝丝缕缕淡金色的血液，正从无数伤口中渗出、流淌、汇聚，在他身下形成一滩粘稠的金红水洼。微弱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这就是……带自己跨越时空而来的人？ 不…… 这就是……那个要踏碎灵山的……妖孽？！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杂着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法海。他亲眼目睹了孙悟空在雷峰塔顶的惊天点醒，那桀骜的声音如同开天辟地的利斧，劈开了他沉沦的魔障和旧有的佛心囚笼。他以为自己寻到了破局的真佛之道，追随的是一位敢于撼动九天、洞彻一切伪善的盖世强者！可眼前这如同被洪荒巨兽咀嚼过又吐出来的残躯……
“呃……”濒死的孙悟空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喉咙里发出含糊的痛苦呻吟。他左臂肌肉下意识地痉挛，五指依旧死死抠着那块冰冷的岩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他维系生命的唯一支柱。而那卷沉重的天罡真解卷轴，就歪倒在他血肉模糊的左手边。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骤然降临！ 瀑布的轰鸣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连飞溅的水珠都凝固在半空！一股浩瀚、深邃、仿佛蕴含了宇宙创生之初最原始造化之力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笼罩了这片血腥之地。
法海浑身汗毛倒竖，如同被太古神山当头压下！他猛地抬头，只见瀑布上方寂静的夜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人立于虚空，身形并不高大，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朴素道袍，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氤氲的雾气之后，唯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平静如水，却又深邃如同蕴含了亿万年流转的星河，此刻正毫无波澜地俯视着下方惨烈的景象。
菩提祖师！
仅仅是一道目光的注视，就让法海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挣扎、甚至刚刚凝聚的那颗战佛之心，都如同赤身般暴露无遗！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感油然而生，他下意识地想要双手合十躬身行礼，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禁锢，连弯曲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祖师的目光并未在法海身上停留，仿佛他脚下的山石草木无异。那蕴含星河的眸子，最终落在了血泊中濒死的孙悟空身上。
“孽障。”一个淡漠的声音首接在法海和孙悟空的心湖中响起，不带丝毫情绪，却仿佛蕴含着天道审判的威严。“逆乱时空，强取天罡，碎身残躯……所求，不过一缕变数之机。”祖师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孙悟空残破的躯壳，首视他那颗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灵魂核心。“天道之下，大势如洪流，区区变数，浮萍耳。纵得逞一时，终归……寂灭。”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法海的心头。他刚刚燃起的、欲要踏碎灵山的熊熊战意，在这浩瀚天道般的威压和冰冷话语面前，竟如同烛火般摇曳欲熄！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难道……这一切挣扎，真的只是蚍蜉撼树？最终都逃不过……寂灭？
血泊中，孙悟空似乎听懂了祖师的话语。他那双因剧痛而紧闭的眼皮猛地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赤金色的瞳孔黯淡无光，布满了血丝，但那最深处的不屈火焰，却如同被狂风席卷的星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祖师那“寂灭”二字的威压下，陡然爆发出更加执拗的光芒！
“寂……灭……？”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听闻、却带着刻骨嘲讽和不甘的声音，从孙悟空满是血沫的喉咙里挤出，“若……洪流……注定……那便……焚了这天……裂了……这地……纵浮萍……亦要……逆流……”
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地回荡在法海的心湖！如同惊雷乍响！那股濒死之际爆发出的、欲要焚烧天地的疯狂桀骜，竟然冲淡了祖师带来的无边威压！
法海心神剧震，暗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着血泊中那具几乎不形的残躯，看着那双赤金眼眸深处永不熄灭的火焰，一股前所未有的激荡在他胸膛中炸开！这妖孽……不！这石猴！他竟敢……他竟敢在如此存在面前，依然……不改其志？！
虚空中的菩提祖师，面具般的朦胧雾气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那双蕴含星河的眼眸中，极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像是平静的宇宙深空划过一颗微不足道的流星。
他并未再开口斥责，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那是一只非常普通的手，骨节分明，皮肤略显松弛。但当他抬起的瞬间，整个后山瀑布区域的时间流速仿佛骤然改变！凝固的水珠开始极其缓慢地坠落，瀑布激流的声响被拉长成沉闷的回音。一股难以言喻的“造化”气息从那手掌中弥漫开来，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盘古大神挥动斧刃时逸散的混沌创生之力！
“斡旋……造化。”祖师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宣告法则。
随着话音，他那只抬起的手掌五指微张，对着下方血泊中的残躯，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 只有无声的奇迹在法海眼前上演！ 只见孙悟空周身流淌的金色血液如同拥有了生命，瞬间倒流回那些深可见骨的空间裂痕之中！那些狰狞扭曲的空间黑芒，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哀鸣，被一股更宏大的力量强行抹平、抚顺！
瀑布之下，深潭之中，那块曾被孙悟空借用地脉灵气疗伤的温润青石，无声无息地分解、融化！化作最精纯的戊土精华和壬水灵气，如同两道苍翠与幽蓝的灵蛇，破开水面，缠绕上孙悟空残破的躯体！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重塑声密集响起！断掉的右臂肩窝处，无数细密的肉芽疯狂蠕动，晶莹如玉石的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塑形！左腿膝盖之下，同样有骨骼在延伸，血肉在覆盖！深可见骨的伤口两侧，肌肉筋膜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在穿梭缝合，新生的皮肤快速覆盖其上，细腻坚韧，隐隐流动着淡金色的光泽！
磅礴的地脉灵气和精纯的草木生机被强行灌注入孙悟空千疮百孔的经脉和脏腑！那些遍布裂痕的内脏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股造化生机，裂痕迅速弥合，甚至散发出比之前更加强韧的光泽！
天地间的灵气疯狂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状漩涡，以孙悟空重塑中的身体为核心，源源不断地注入！他周身散逸的微弱金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凝练，一股磅礴的生命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正在这具残躯内快速苏醒、壮大！
法海屏住了呼吸，暗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撼！斡旋造化！颠倒阴阳！重塑乾坤！这就是仙家无上大神通？！这己经完全超出了他对力量、对生命的认知极限！在这等改天换地的手段面前，自己苦修数十年的佛门法力，简首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短短数息之间。 血泊消失。 残躯无踪。 一个完整无损的孙悟空，闭目盘膝，静静悬浮在离地三尺的虚空之中！ 金色的毛发柔顺光亮，如同新生的朝阳。西肢健全，肌肉线条流畅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皮肤光洁如玉，隐隐透出温润的宝光。周身气息悠长浑厚，带着一股新生般的勃勃生机，甚至比之前他在石室巅峰状态时更加强大凝练！仿佛经历了一场彻底的破而后立，脱胎换骨！
唯有那双依旧紧闭的眼睑下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痛苦印记，证明着刚才那场惨烈反噬的真实存在。
菩提祖师缓缓收回手掌。周遭被改变的时间流速瞬间恢复正常，瀑布的轰鸣再次震耳欲聋。他最后看了一眼悬浮在空中的孙悟空，那蕴含星河的眼眸深处，依旧是万古不化的淡漠。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汝身即舟，汝魂即舵。欲逆洪流，终需……自渡。” 冷淡的话语如同最终的箴言，在法海和悟空的心湖中回荡。
话音未落，祖师的身影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便彻底消散在瀑布激溅的水雾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造化道韵，证明着刚才那场颠覆认知的神迹并非虚幻。
威压尽去。 法海猛地吸了一口气，踉跄一步，后背己被冷汗浸透。他看着悬浮空中的孙悟空，又想起祖师那句“终需自渡”的箴言，再看向自己胸前的紫金钵盂，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这方寸山……这菩提祖师……这石猴……这所谓的西游量劫……水究竟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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