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饭店”油腻的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新鲜又略带焦躁的甜酸气。橱窗上，一张用大红纸新贴的“重磅推荐”海报格外醒目，上面印着几个油光锃亮、裹着晶莹酱汁的肉块——“精品糖醋里脊！隆重上市！匠心升级！”旁边还用夸张的艺术字体标着比普通里脊贵了近一倍的价格。
张胖子背着手，腆着肚子在大堂里踱步，油光满面的脸上洋溢着虚假的兴奋，对着每个路过的服务员吆喝：“都给我打起精神！重点推销这个新品！魏老板亲自定的！精品！知道什么叫精品不？就是贵得有道理！提成也高！卖出一份，提五毛！”
林剩饭端着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精品糖醋里脊”，看着盘子里那几块裹着厚厚金黄面衣、淋着红亮酱汁的肉块，心里却莫名地打起鼓。这“精品”的名头，这突兀拔高的价格，让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像看到一根被强行拉高的K线，透着股虚浮的劲儿。
第一天，新品的噱头果然奏效。点单率不低，好几桌都抱着尝鲜的心态点了一份。林剩饭传菜时，能看到食客们眼中期待的光，尤其是在那盘“精品”被端上桌的瞬间，酱汁在灯光下折射出的光泽，仿佛真带着“精品”的光环。
突破！
林剩饭脑子里的“剩饭K线图”立刻标记了这个信号——新品上市，需求激增，价格高位成交！看起来一片大好！
然而，当林剩饭带着垃圾袋去收拾这些“精品”桌的残局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心头那点不安瞬间被证实！
那盘备受瞩目的“精品糖醋里脊”，剩得触目惊心！
红亮的酱汁还在，但盘子中央，那些本该是主角的、裹着酱汁的里脊肉块，大部分都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只是……它们身上的“光环”消失了！
仔细看去，几乎每一块被剩下的里脊肉，外面那层金黄酥脆、浸满酱汁的面糊外壳，都被咬掉或者剥掉了！只剩下里面颜色暗淡、纹理粗糙的纯里脊肉，像被剥掉了华丽外衣的落魄贵族，赤裸裸、孤零零地躺在浓稠的酱汁里，显得格外寒碜和讽刺。
有的肉块上，甚至还能清晰地看到齿痕——食客精准地咬下了酥脆香甜的面衣，却把里面的肉嫌弃地吐了出来，或者首接弃之不顾。
整盘菜，酱汁剩了大半，被“剥壳”的里脊肉剩了大半，唯独那层金光闪闪的“包装”——面糊外壳，被吃得一干二净！典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老魏不知何时站到了林剩饭身后，像一尊沉默的影子。他手里拿着那双专门翻泔水的油腻长筷。他没看林剩饭，浑浊的目光落在那盘“精品”残骸上，仿佛在看一场早己预见的闹剧。
他伸出筷子，极其精准地从酱汁里夹起一块“被剥壳”的里脊肉。那块肉失去了面衣的包裹，在筷尖显得格外瘦小、暗淡，酱汁都挂不住，滴滴答答往下淌。
“看见没？”老魏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钢针，刺破了后厨的嘈杂。他用筷子尖点了点那块赤裸的肉，又指了指盘子里其他同样命运、被剥去“金装”的同伴。
“包装精美，”他夹着肉块晃了晃，意指那层被吃得精光的、炸得金黄酥脆的面糊，“看着唬人，闻着也香。”
筷子尖戳了戳那赤裸的里脊肉本身，力道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核心？就这玩意儿？”他嘴角向下撇出一个刻薄的弧度，“柴，老，肉腥味都没压住！不值那个钱！”
老魏把肉块丢回盘子，发出“啪嗒”一声轻响，如同给这场闹剧盖棺定论：
“第一天，靠新鲜劲，靠吹得天花乱坠的‘精品’概念，”他扫了一眼橱窗上那张大红海报，眼神冰冷，“有人买账，追高进场。”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盘残骸，声音陡然下沉，带着一种洞穿泡沫的残酷：
“一吃，就露馅了！里子配不上面子，业绩严重不及预期！”
筷子在盘子上空划过一个圈，囊括了所有被遗弃的里脊肉和剩余的酱汁：
“结果？不就剩下一地鸡毛？光剩下这没人要的‘核心’了！假的！全是假的！”
轰——！
老魏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林剩饭的心坎上！那盘“被剥壳”的里脊肉，瞬间在他眼中无限放大，与记忆中VIP包厢里那些唾沫横飞、吹嘘“宏达科技”借壳重组、未来翻倍的油滑面孔，以及股票机上那冰冷的“-1.78%”数字，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一样的包装精美（概念炒作）！
一样的核心不值（业绩稀烂）！
一样的追高进场（盲目买入）！
一样的一地鸡毛（深度套牢/剩菜如山）！
巨大的讽刺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原来所谓的“精品”，所谓的“内幕”，剥开那层的外壳，里面竟是如此不堪的真相！老魏的理论，在这一刻，被这盘油腻腻的剩菜赋予了无比残酷、又无比真实的注脚！他对老魏那套“歪理”的信服度，如同坐上了那根虚假的“突破”K线，瞬间飙升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张胖子那令人烦躁的吼声在身后炸响：“林剩饭！你他妈又杵这儿发什么呆？！没看见7号桌的客人吗？磨磨唧唧！赶紧过去给我重点推销‘精品糖醋里脊’！今天这菜再卖不动，提成一毛都没有！听见没？！”
张胖子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林剩饭的鼻尖，唾沫星子带着午餐的蒜味喷了他一脸。
林剩饭猛地回过神。他看着张胖子那张因推销压力而扭曲的肥脸，再看看那盘如同“宏达科技”化身般、被剥得精光、剩在酱汁里的里脊肉残骸，一股混杂着荒谬、洞悉、甚至带点悲愤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在张胖子惊愕的目光中，林剩饭没有像往常一样唯唯诺诺地点头哈腰。他抬起头，眼神首勾勾地看着张胖子，脸上还沾着对方喷来的唾沫星子，用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近乎“专业分析师”劝诫客户般的口吻，清晰地说道：
“张领班，这菜……真不能硬推！它有‘回调风险’！现在追高……不宜啊！”
声音不大，却像在滚烫的油锅里滴进了一滴水。
整个后厨瞬间安静了半秒。油烟机的轰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张胖子脸上的横肉猛地一僵，小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像两颗快要掉出来的玻璃球。他张着嘴，似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回…回调风险？不宜追高？”他重复着这几个从林剩饭嘴里蹦出来的、格格不入的词儿，的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荒谬感而微微颤抖。
下一秒，火山爆发了！
“林剩饭！！！！”张胖子整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他猛地扬起蒲扇大的巴掌，带着一股恶风，朝着林剩饭的后脑勺就扇了过去！咆哮声震得厨房顶棚的灰尘簌簌落下：
“我大爷的回调风险！你他妈真把自己当股神了是吧？！老子让你卖菜！卖菜！！你他妈跟我扯什么追高？！老子今天不把你屎打出来，老子就不姓张！！！”
林剩饭吓得抱头鼠窜，狼狈地躲开那致命的一巴掌，连滚带爬地冲向7号桌。张胖子暴怒的咆哮和伙计们压抑不住的哄笑声在身后交织成一片。
他逃到7号桌旁，心脏还在狂跳，脸颊火辣辣的。他强迫自己挤出职业性的微笑，准备向客人推销那盘“有回调风险”的“精品”。目光扫过菜单上那“精品糖醋里脊”的名字和价格，再想想后厨那盘被剥得赤裸裸的里脊肉残骸，一种前所未有的、油腻而深刻的认知，如同盘底那浓稠的酱汁，沉甸甸地糊在了他的心上。
包装？实质？
光鲜的外表下，可能只是一块嚼不动的柴肉。
吹嘘的概念背后，可能只是等着套牢的深坑。
老魏用一盘剩菜，给他上了一堂血淋淋的、关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实践课。这认识，带着厨房的油烟味，带着糖醋酱的甜腻和里脊肉的腥气，无比深刻，也无比……油腻。
作者“小尢先生”推荐阅读《韭菜成精：从公园长椅到百亿神》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TM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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