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饭店”后厨的油烟机依旧轰鸣，但空气里似乎掺杂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气息。林剩饭端着刚出锅的、滚烫的水煮鱼，脚步都带着点飘——不是累的，是亢奋的余波未平。价值翻倍的狂喜还在血管里隐隐沸腾，看什么都像加了“股神”滤镜。他感觉油腻的墙壁在发光，地上的水渍像K线图，连张胖子那油腻的秃顶，都闪烁着某种……“价值低估”的光芒？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试图模仿老魏昨晚那不成调的川剧小调，但完全跑偏），小心翼翼地把水煮鱼放在传菜口。就在他转身准备去端下一盘时，一个庞大的、散发着蒜味和廉价发胶气息的阴影，带着一股热风，猛地笼罩了他！
“哎哟！林哥！放着！放着我来！”张胖子那刻意拔高、甜腻得发齁的声音炸响在耳边，惊得林剩饭差点把手里刚拿起的回锅肉盘子扔出去！
林剩饭愕然回头，正对上张胖子那张堆满了谄媚笑容的肥脸！那笑容如此用力，以至于脸上的横肉都挤作一团，小眼睛努力弯成月牙，却依旧盖不住底下那点市侩的精光。油腻的秃顶在灯光下反着光，像块刚擦亮的猪油膏。
“林哥！您歇着！这种粗活哪能让您动手！”张胖子不由分说，动作麻利（对他而言）又带着一种夸张的殷勤，一把夺过林剩饭手里的回锅肉盘子，肥厚的手掌还在林剩饭肩膀上“亲热”地拍了拍，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显得热络，又不至于拍疼。“累了吧？瞧这汗！赶紧喝口水喘喘！”
林剩饭彻底懵了。像被雷劈中，又像一脚踩进了棉花堆。林哥？张胖子叫他林哥？还让他歇着？这世界魔幻了？他僵硬地看着张胖子端着那盘油汪汪的回锅肉，扭动着的腰身，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轻盈”姿态，亲自送到了传菜口，还对着外面喊：“3号桌回锅肉！快点！别让林哥等急了！”
“张…张领班？”林剩饭喉咙发干，声音像砂纸摩擦，“您…您这是？”
张胖子送完菜，立刻又像一阵油腻的旋风刮了回来。他搓着肥厚的手掌，脸上笑容更盛，几乎要滴下蜜来，身体还微微前倾，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掏心窝子”的姿态。他左右飞快地瞟了一眼，确认没旁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那声音黏糊糊的，带着浓重的市井气：
“嗨！林哥！跟我还客气啥！叫啥张领班，生分！叫胖子就行！”他嘿嘿笑着，小眼睛里的精光更亮了，凑得更近，蒜味的热气喷在林剩饭脸上，“那啥…剩饭哥…”他似乎觉得“林哥”还不够亲热，又换了个更“接地气”的称呼，“兄弟我…最近手头有点紧，琢磨着也跟你学学…那个…‘搞搞经济’？”
他顿了顿，肥脸上挤出十二万分的“真诚”和“求知欲”，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神秘的腔调：
“听说…听说你最近…在股市里，这个！”他偷偷竖起一根油腻的大拇指，小幅度地晃了晃，眼神暧昧，“捞了不少吧？几千块总是有的？”
他不等林剩饭回答（或者说根本不需要他回答），立刻又堆满笑容，带着近乎卑微的讨好：
“剩饭哥！你眼光毒啊！老弟我佩服！那啥…最近有啥…嗯…‘剩饭指标’好的股没？给老弟透露点？就…就一点点！让老弟也跟着喝口汤？”
“剩饭指标”？
林剩饭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看着张胖子那张写满了谄媚和贪婪的肥脸，听着这生搬硬套、滑稽透顶的术语，一股强烈的、混杂着荒谬感和报复性快意的洪流猛地冲上头顶！几天前，这张脸还对着他唾沫横飞地咆哮“扣钱！滚蛋！”，现在却像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冲击力，让林剩饭差点当场笑喷出来！他死死咬住后槽牙，腮帮子肌肉绷紧，才勉强把那股汹涌的笑意压回肚子里，憋得胸口一阵发闷，内伤都快憋出来了。他只能僵硬地点点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张胖子却把这含糊的回应当成了“股神”的默许，顿时喜上眉梢！仿佛己经看到了钞票在向他招手。他立刻挺首了腰板（虽然肚子依旧突出），感觉自己离“财富自由”就差“剩饭哥”一句话了！
这时，灶台那边传来一声吆喝：“毛血旺好了！谁端？”
“放着！放着我来！”张胖子像打了鸡血，一个箭步（以他的吨位而言）就冲了过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油腻的风。他端起那盆红油翻滚、热气腾腾、内容极其丰富的毛血旺——里面堆满了鸭血、毛肚、黄喉、豆芽、午餐肉……
他端着盆，却没有立刻走。反而学着林剩饭平时观察剩菜的样子，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煞有介事地对着那盆还在咕嘟冒泡的毛血旺研究起来！那表情，专注得像在分析上市公司财报！
他先是凑近了，对着红油表面漂浮的鸭血块努了努嘴，然后又用下巴点了点沉在盆底的豆芽，最后目光锁定在几片随着汤汁翻滚的、煮得有些发卷的毛肚上。
“嗯……”张胖子拖长了调子，眉头紧锁，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复杂的金融分析，“这个鸭血……好像剩得有点多啊？”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请教“股神”，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旁边的林剩饭听到，“豆芽……也剩了不少……毛肚倒是煮得挺透……”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林剩饭那些玄乎的术语，然后猛地抬起头，看向林剩饭，小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芒，用一种极其严肃、极其专业的口吻，郑重其事地问道：
“剩饭哥！你看这情况……是不是说明……这盆毛血旺的‘流动性’……有点不足啊？”
噗——！
林剩饭这次是真没憋住！
一股气猛地从鼻腔里冲出来，差点喷出鼻涕泡！他赶紧低下头，假装剧烈咳嗽，肩膀控制不住地疯狂抖动！脸憋得通红，眼泪都快呛出来了！
流动性不足？！一盆毛血旺？！
张胖子却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多荒谬，依旧端着那盆沉甸甸的毛血旺，一脸严肃地等待着“股神”的专业解读。那盆红油映着他油光发亮的脸，豆芽和鸭血在他“专业”的目光审视下，仿佛真的变成了K线图上的指标。
林剩饭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抬起头，看着张胖子那副煞有介事、等着他“指点江山”的模样，再想想“流动性不足”的毛血旺……刚刚压下去的笑意混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飘飘然的眩晕感，再次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张……张领班，”他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高深莫测，“这个……这个‘流动性’问题……比较复杂……得结合‘基本面’……比如火候……还有……汤底的‘资金量’……综合分析……”
他胡乱编造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张胖子却听得连连点头，小眼睛里充满了崇拜和“学到了”的兴奋！
“对对对！剩饭哥说得对！基本面！汤底资金量！太专业了！”张胖子如获至宝，端着那盆被他判定为“流动性不足”的毛血旺，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仿佛端着一盆即将暴涨的潜力股），昂首挺胸地朝传菜口走去，嘴里还念叨着：“注意流动性！注意基本面！”
林剩饭站在原地，看着张胖子那的背影消失在传菜口。后厨的油烟依旧浓重，但他第一次，在这充斥着油污、辱骂和卑微的方寸之地里，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
那是一种……被“尊重”的感觉？
尽管这“尊重”来自张胖子谄媚的笑脸，来自那滑稽透顶的“剩饭指标”和“流动性不足”的毛血旺，虚伪得如同水面的油花，一戳就破。
但这种被仰视、被讨好、被当成“人物”的感觉，像一剂甜腻又滚烫的毒药，顺着他的血管，迅速流遍全身。一种轻飘飘的、眩晕般的，混合着“股神”的幻觉，在他心中疯狂滋长、膨胀。
他下意识地挺首了那因常年劳作而有些佝偻的脊背，感觉油腻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裤兜里，那部裂屏的股票机，隔着布料，仿佛也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温热感，像是在无声地附和着这虚幻的荣光。
(http://www.220book.com/book/TMPE/)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