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泔水巴菲特”的飓风，彻底刮乱了“有家饭店”原本就称不上平静的池塘。饭店门口从早到晚都有人探头探脑，举着手机拍照打卡。后巷那个见证了“神预言”的厨余垃圾桶，甚至被某些狂热分子用粉笔画了个圈，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股神圣地，沾财气”，引得清洁工骂骂咧咧。
张胖子成了最大的受益者。他红光满面，唾沫横飞，指挥着忙得脚不沾地的服务员：
“快！V8包厢！‘股神毛血旺’两份！记住，豆芽多放点！林老师说了，豆芽剩得多是震荡市信号，客人就爱研究这个！”
“门口那几位！别光拍垃圾桶啊！进来坐进来坐！尝尝我们店招牌！林老师‘悟道’的地方，饭菜能不带点‘财气’吗？”
他甚至自作主张，把几道招牌菜都加上了“股神推荐”的噱头，价格悄咪咪地上浮了一截。
后厨更是如同炼狱。
“刺啦——！”
“咣当咣当！”
灶火轰鸣，锅铲翻飞。油烟浓得化不开，呛得人首流眼泪。订单像雪片一样飞进来，大多是冲着“股神”名头来的新客，点的还多是那些被赋予了“金融玄学”意义的硬菜：毛血旺（看豆芽剩量）、清蒸鱼（看动筷部位）、甚至炒青菜（看剩菜叶形态分析“散户心态”）…
砧板师傅的手腕快抡出火星子了，配菜的小工被催得晕头转向，盘子碗碟堆积如山，洗碗池的水永远泛着油腻的泡沫。混乱中，火候难免出错，菜品的品质肉眼可见地下降。
“师傅！三号台投诉！‘股神毛血旺’里的毛肚老了！咬不动！”
“五号台说清蒸鱼火大了，鱼肉发柴！他们要看‘鲜嫩度’分析‘新股质地’呢！”
“靠！这都什么事儿！”掌勺的大师傅烦躁地一摔锅铲，“老子是厨子，不是算命的！”
在一片兵荒马乱、人仰马翻之中，只有角落里的老魏，像一块亘古不变的礁石。他依旧佝偻着背，手里攥着那块洗得发灰、边缘破烂的抹布，一下，又一下，极其缓慢又极其用力地擦拭着灶台边缘那永远擦不干净的油垢。油烟机的轰鸣、伙计们的抱怨、前厅传来的喧嚣点单声，似乎都被他隔绝在外。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深深刻入皱纹里的阴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浓重，仿佛能滴下墨汁。
林剩饭正埋头在洗碗池的泡沫山里奋战，腰都快断了。裤兜里的股票机又震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去摸——这几天，他那只“观赏鱼”股的闪崩预言应验后，他的“神格”在信徒心中更加稳固了，连带着他自己看屏幕的频率也高了，仿佛真的能从那些跳动的数字里看出花来。
“林剩饭。”一个冰冷、沙哑，如同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穿透了后厨的嘈杂，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林剩饭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只见老魏不知何时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那双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跟我来。”老魏丢下三个字，也不管林剩饭听没听清，转身就拖着步子，往后门走去。那佝偻的背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林剩饭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他胡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忐忑不安地跟了上去。
后巷里，那股熟悉的混合气味更浓了。但此刻，地上多了许多杂乱的脚印、烟头、甚至还有几张被踩脏的、印着“泔水巴菲特”表情包的传单。老魏停在那片被“朝圣者”踩踏得最脏乱的地面旁，又抬手指了指后厨那扇敞开的门——里面是热火朝天却透着混乱和焦躁的景象：配菜小工手忙脚乱打翻了一筐豆芽，大师傅对着吼叫的传菜单烦躁地回骂，堆积如山的脏碗碟摇摇欲坠…
“看见没？”老魏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钢针，扎进林剩饭的耳膜和心里。他没有看林剩饭，目光死死盯着那片狼藉的地面和混乱的后厨。
林剩饭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不明所以：“魏老板…您…您让我看什么？”
“看什么？”老魏猛地转过头，那双深陷在皱纹里的眼睛，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锐利地刺向林剩饭，里面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冰冷的怒意和更深沉的警告，“看这地上的脏脚印！看里面那锅快烧糊的菜！看那堆要倒的盘子！看张胖子那张快笑烂的肥脸！”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虚火！”
这个词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林剩饭的心口！
“跟那条垃圾桶里的石斑鱼一模一样！”老魏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世情的残酷，“包装得人模狗样，价格炒得老高，一群人围着嗡嗡叫，热闹得很！但根子呢？烂了！”
他指着后厨里因订单暴增而手忙脚乱、导致菜品质量下滑的景象：“你以为他们是冲着我老魏这口锅气来的？是冲着这饭菜本身的味道来的？放屁！”
老魏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剩饭脸上：
“他们都是冲着你那点狗屁‘名气’来的！冲着你对着垃圾桶胡说八道的‘剩饭经济学’来的！这热闹，这生意，跟那盘只动了两筷子的鱼一样，看着光鲜，内里空空！都是泡沫！风一吹，啪！什么都没了！就剩下一地鸡毛和馊臭的泔水桶！懂吗？！”
林剩饭被老魏眼中那骇人的锐利和毫不留情的斥责震慑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白天被客人围着叫“林老师”的那点虚荣，被张胖子奉承的飘飘然，此刻在老魏这盆混合着冰碴和油污的冷水下，瞬间冻结、龟裂。
老魏向前逼近一步，那佝偻的身躯此刻却散发出山一般的压迫感，浑浊的目光仿佛要穿透林剩饭的皮囊，首刺他灵魂深处：
“你以为你那套‘剩饭剩菜看市场’的本事，真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经济学’？”老魏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冰冷刺骨：
“我告诉你，剩饭剩菜之所以能看出点门道，不是因为它有多神，而是因为它剥掉了人的伪装，露出了最底层、最真实的东西——贪婪和恐惧！”
“吃饱了，撑着了，好东西就敢浪费，这是贪婪！怕亏本，怕被套，好菜也不敢下筷子，这是恐惧！盘子里剩下的那点东西，就是人心扒光了衣服的样子！赤裸裸，脏兮兮，一点都做不了假！”
老魏死死盯着林剩饭瞬间失血的脸，一字一顿，如同淬了寒冰的审判：
“你用这法子，看别人盘子里的剩饭，看得挺准？”
“那你自己呢？林剩饭！”
老魏那枯槁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林剩饭的鼻尖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警告：
“你自己…别被这点虚火烤晕了头，真成了别人眼里的‘剩菜’！等着被人挑挑拣拣，把最后那点油水榨干，然后一脚踢进泔水桶！”
“剩菜”！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林剩饭的心脏！他浑身剧震，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墙皮簌簌落下。
老魏说完，再没看他一眼。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剥皮抽筋般的警告，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他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块被他扔下的破抹布，走到后巷的水龙头下，拧开。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流下，冲刷着抹布上厚厚的油污，也冲刷着地面那些杂乱的“朝圣”脚印。他佝偻着背，开始用力地、沉默地擦拭着被踩脏的地面，一下，又一下，专注得仿佛在完成某种神圣的净化仪式。水流混着油污，在他脚下蜿蜒流淌，如同一条肮脏的河。
林剩饭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他油腻的工作服。老魏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在他脑海里嘶嘶作响，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剥掉伪装…贪婪和恐惧…
虚火…泡沫…泔水桶…
你自己…别成了别人眼里的‘剩菜’！
他下意识地捂紧了裤兜。里面，那部裂屏的股票机依旧温热（或许是心理作用），那一万六的数字仿佛也带着灼人的温度。这温度，此刻却让他感到一阵阵心悸的滚烫和…莫名的恐慌。
后厨的喧嚣透过门缝传来，张胖子那谄媚的笑声格外刺耳：“…对对对！林老师摸过的盘子！沾财气！给您换这套！”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后巷那混杂着油污的脏水，瞬间淹没了林剩饭。他刚刚被“成功”和“名声”冲昏的头脑，被老魏这根冰冷坚硬的“刺”，狠狠地扎了进去。能扎多深？能让他清醒多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裤兜里的东西，还有自己这个人，好像真的……烫得吓人。他看着老魏在水流中沉默擦地的佝偻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危险的、油腻的、随时可能崩塌的泡沫之上。而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泔水桶。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韭菜成精：从公园长椅到百亿神》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TMPE/)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