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一团被揉碎的沥青，缓缓地顺着防盗窗的铁栏缝隙流淌进来，逐渐渗透到楼道里。
陈方紧紧地攥着门禁卡，掌心己经被汗水湿透，金属卡的边缘无情地硌着他的手掌，带来阵阵刺痛。
电梯上升时，数字跳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每一声都能穿透他的耳膜，首抵他的灵魂深处。
他死死地盯着镜面壁上自己扭曲的倒影。
那倒影在电梯的摇晃中变得模糊不清，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忽然，他注意到镜片上不知何时沾了一道细长的裂痕，这道裂痕就像一道闪电，划破了他原本就有些混乱的思绪。
他下意识地用手指去触摸那道裂痕，却只感觉到一片冰凉。
他托着下巴，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这道裂痕是怎么出现的？是原本就有的，还是刚刚才出现的？
电梯门缓缓打开，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深吸一口气，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走出电梯，来到了 3201 室的门前。
站在门前，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按下了门铃。
门铃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陈方的心跳也随着门铃的响声越来越快。
“但愿爸妈没有被网文套路规则化。”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如果爸妈也被我们套路规则化的话，那他们的人设无非只有两样，一样就是和以前一样和蔼，另一样则是冷漠无情。
陈方推开门的瞬间，喉间涌上铁锈味——客厅水晶吊灯比记忆中亮了十倍。
波斯地毯上散落着几个爱马仕礼盒，父亲的西装袖口露出半截劳力士，母亲指甲上的钻石甲片在灯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陈方当场愣住，傻眼了。
“什么情况，爸妈以往不是很节俭的吗？”陈方傻眼疑惑道。
平时大学生活费就要至少1000多，爸妈为了省下这笔钱，每天都是省吃俭用，早起晚归。
从来没看过他们穿着如此奢侈过。
“小方回来啦？”母亲倚在真皮沙发上，猩红的唇色像凝固的血，“快来见见你王阿姨。”
玄关处的实木鞋架上，父亲那几双穿了大约五年的老皮鞋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是三双锃亮的鳄鱼皮靴。
陈方的运动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打滑声。
他看着坐在贵妃榻上的陌生女人，对方脖颈间的翡翠项链绿得发幽，耳垂上的珍珠大得像是要坠断耳垂，气质优柔成熟。
“这孩子，怎么傻站着？”父亲笑着说着端起水晶杯晃了晃，冰块碰撞声清脆得近乎尖锐。
“王家愿意招你做赘婿，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父亲高兴的说道。
陈方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记忆里父亲总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衬衫，戴着有些裂痕的旧眼镜。
但是，此刻却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他想起下午在校园里撞见的豪门大少，那些夸张的剧情突然在自家客厅里重现，喉咙像被塞进了团浸了福尔马林的棉花。
“入赘！爸，妈，你们在说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才大二，根本不认识什么王家……”
“不认识？”母亲突然站起，真丝睡裙拖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响。
如果是通常情况下，她也能理解，毕竟是头一次见面，以自家这个儿子的性格，有这个反应还是比较正常的。恒湖的某某毕业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但是此刻的母亲却有些不对劲。
“王小姐是海城首富的独生女，你王阿姨亲自来提亲，你还敢摆脸色？”她猩红的指甲几乎戳到陈方鼻尖。
“我们陈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陈方后退半步，后腰撞上玄关柜，钥匙串哗啦作响。
墙上的全家福照片刺得他眼眶发烫——照片里一家三口穿着朴素的卫衣，挤在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笑得灿烂。
此刻照片边缘却蒙着层诡异的光晕，像被无形的手扭曲了像素。
“我不会入赘的。”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平静，“我有自己的人生规划，你们不能替我做决定。”
“人生规划？我呸！”父亲突然将酒杯重重砸在茶几上，红酒溅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洇出暗红的污渍，显得有些妖艳。
“你那什么狗屁计算机专业能有什么出息？王家愿意给三百万彩礼，只要你入赘过去，就能少奋斗三十年！这可是整整三十年呀！”
陈方听着父母的批评，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早上还在研究的算法模型，想起实验室里积灰的二手电脑，想起自己熬夜写代码时窗外的星光。
那些真实的记忆突然变得虚幻，仿佛只是一场即将被删除的程序。
“所以你们觉得，我就值三百万？”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母亲突然捂住心口，夸张地踉跄两步：“你听听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现在让你为家里做点贡献就成了交易？”
她转身握住王阿姨的手，“您看看，这就是我们家的逆子……”
陈方的耳膜嗡嗡作响。
楼道里传来邻居家小孩的哭闹声，混着电梯升降的提示音，像是一段混乱的代码。
他突然意识到，连这些背景音都带着某种刻意的戏剧感——就像那些狗血网文里，永远在关键时刻响起的煽情BGM。
“够了！”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炸响，惊得母亲手中的香奈儿手包掉在地上。
父亲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就砸过来。
陈方本能地偏头，陶瓷碎片擦着耳际飞过，在墙上砸出细碎的裂痕。
母亲的尖叫与王阿姨的惊呼交织成尖锐的噪音，陈方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似的，场景开始扭曲变形，像被恶意篡改的3D建模。
“我滚回房间好好反省！”父亲的怒吼震得吊灯摇晃，水晶坠子叮当作响，“不答应入赘，就别想踏出这个家门！”
陈方转身冲进房间，用力摔上门。
门板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相框里的照片被震得歪斜。
他跌坐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吊灯投影，突然笑出声来。
笑声越来越大，混着楼道里不知谁家飘来的电视剧主题曲，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成诡异的二重奏。
窗外的城市霓虹透过窗帘缝隙渗进来，在墙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
陈方摸出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19:27——距离他发现世界不对劲，不过过去了七个小时。
他打开备忘录，颤抖着手指在空白页面敲下一行字：“连最亲近的人，都成了剧情的傀儡。”
陈方将脸埋进枕头，布料上还残留着洗衣液的清香，这是为数不多让他感觉真实的东西。
黑暗中，他想起江乘冰说过的“清醒者”，突然觉得这个词讽刺得可笑——清醒的人，注定要承受整个世界的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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