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的灯笼把夜空染成了橘红，宫灯、纱灯、走马灯从朱雀大街一首挂到玄武门，连护城河的画舫上都点起了串灯，远远望去像条燃烧的龙。可这成片的光亮，却照不亮青石板上那些暗红的血迹——那是白日里搜查时，藩王旧部反抗留下的，被雨水浸得发乌，踩上去能闻到淡淡的铁锈味。
沈然站在太医院的角楼上，腰间的佩刀硌得肋骨生疼。角楼的木栏杆被岁月磨得光滑，他扶着栏杆往下望，见锦衣卫正挨家挨户踹门，“哐当”的门轴断裂声混着哭喊声，在喧嚣的夜市里撕开一道道口子。手里的账册被汗水浸得发皱，麻纸的边缘卷成了波浪，上面用朱砂标着的“十三家药铺”字样，己被指尖磨得有些模糊。
“院判，秦王府的‘回春堂’有重大发现！”锦衣卫指挥使赵忠气喘吁吁地爬上角楼，甲胄上还沾着泥土，他掀起账册的夹层，露出张手绘的地窖图，“地窖在药柜第三格后面，暗门是块活动的青石板，我们挪开时，差点被里面的寒气冻僵——整整三千副铠甲，全是漠北的样式，甲片上还刻着‘燕’字！”
沈然的目光落在图上标注“兵器库”的位置，那里画着个小小的莲花纹。“铠甲的襟甲内侧，是不是绣着半朵莲花？”他问得突然，赵忠愣了愣，随即点头：“院判怎么知道？卑职正想禀报，那些铠甲的内衬都有莲花标记，与王宗的私章一模一样。”
一阵风卷过角楼，吹得账册哗哗作响。沈然翻到“回春堂”的药材流水账，洪武二十一年正月的记录里，“当归百斤”的条目旁画着个小箭头，指向页脚的“西二”二字。“西二是西安左卫和右卫，”他指尖点过那两个字，“去年这两个卫所的军医，都来太医院领过当归，说是给戍边的士兵治冻疮——现在看来，怕是用来熬制的。”
赵忠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后，露出张洒金红笺。笺纸边缘烫着缠枝莲纹，上面用小楷写着“中秋祭祖流程”，每个环节旁都标着极小的数字，墨迹是特制的朱砂，在灯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这是从‘回春堂’掌柜的鞋底搜出来的，”赵忠的声音压得极低，“那老东西把纸缝进了千层底，用锥子扎了二十多个孔才藏住。”
沈然展开红笺，指尖刚触到纸面就猛地一颤。“辰时三刻，太子奠酒”旁标着“东九”，而负责此时段太庙外围安保的，正是南京京营的九个千户所；“午时献爵”旁的“西二”，对应的恰是西安卫所的防区——那些卫所的指挥使，上个月都以“探望亲友”为名进了应天。
最让他心惊的是末尾添上去的“太子代祭”西字，墨迹比其他地方深了半分，笔锋也更重，显然是后来补写的。朱标将代表朱元璋主持祭祖大典，这意味着他会站在太庙最显眼的位置，成为所有箭矢的靶心。沈然的喉结动了动，忽然想起王宗临死前望着东宫方向的眼神，那哪里是恐惧，分明是提醒。
“备马！”沈然抓起红笺就往楼下冲，路过御药房时，见几个小太监正往鎏金药箱里装麝香。他脚步一顿，瞥见其中个小太监手抖了下，掉在地上的麝香仁滚到脚边——断面的光泽在灯下泛着诡异的灰白，绝非正品该有的琥珀色。
“这麝香是哪来的？”沈然的声音让小太监们齐刷刷跪下，为首的太监脸都白了：“是...是尚药监刚送来的，说是给太子殿下祭祖时用的，安神镇惊...”
沈然捡起那枚假麝香，大明医途开局我治好了马皇后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大明医途开局我治好了马皇后最新章节随便看！指腹碾过断面的粉末，冰凉中带着股涩感。“谁送来的？”他追问时，余光瞥见药箱角落的莲花纹——与“回春堂”地窖里的铠甲标记如出一辙。小太监支支吾吾说不出名字，只说送药的人留了句“按老规矩办”。
从太医院到奉天殿的路，沈然的马跑掉了三个马掌。沿途的灯笼在他眼前飞掠，像一串串模糊的火球，有两次差点撞上进香的百姓——今晚的香客格外多，提着的香炉里都插着三炷粗香，香灰掉在地上堆成小小的山，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檀香味。
奉天殿的丹墀空旷得让人发怵，金砖被月光照得像镜子，能映出檐角走兽的影子。朱元璋背对着他站在丹陛顶端，玄色龙袍的十二章纹在夜色里不太分明，只有日月星辰的刺绣偶尔反射出微光，像褪了色的血迹。老皇帝的白发在风中飘着，背影佝偻得像株被雷劈过的老槐树，完全不像那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君王。
“沈然，你来了。”朱元璋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种沈然从未听过的沙哑，“你看这满城的灯笼，像不像洪武元年登基时的景象？”他没回头，手指却往东南方向指了指，“那里，本该是老大的东宫仪仗。”
沈然的膝盖重重磕在金砖上，棱角硌得骨头生疼。“陛下，三王反迹己铁证如山！”他将红笺举过头顶，笺纸在风里抖得像片枯叶，“‘回春堂’地窖搜出的铠甲，绣着与藩王相关的莲花纹；祭祖流程单上的数字，对应着京营与西安卫所的防区；就连给太子用的麝香，都被换成了假货——他们要在祭祖时对太子动手！”
朱元璋终于转过身，灯笼的光落在他脸上，沈然才发现老皇帝的眼窝深陷，眼袋重得像挂了两个铅块。他接过红笺，枯瘦的手指捏着笺纸边缘，指节泛白得像要断裂。“老大要代朕祭祖，是朕下的旨。”他忽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奉天殿前回荡，带着说不出的悲凉，“朕就是要看看，谁敢在应天的地界上，动朕的太子。”
沈然抬头时，见朱元璋的眼底闪着异样的光，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而是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周奎扣下召藩王回京的密旨，是朕故意让他扣的。”老皇帝的声音压得极低，“京营里的藩王旧部，朕早就列了名单。这十三家药铺的地窖，连通着应天的十二条密道——朕要让他们钻进来，再一网打尽。”
风突然紧了，吹得丹墀两侧的幡旗猎猎作响。朱元璋从袖中摸出半枚虎符，青铜的冷光在月光下泛着寒意，与沈然之前找到的那半枚严丝合缝。“你带三百锦衣卫，护着太子去祭祖。”他将虎符塞进沈然手里，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这虎符能调动城防司的兵马，他们是朕留的后手，驻扎在紫金山的密林里。”
沈然握着虎符，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却压不住心头的震颤。他忽然明白，从假麝香出现的那一刻起，这就不是简单的查案，而是朱元璋布下的天罗地网——用太子做饵，引藩王们露出獠牙，再借着祭祖的机会，彻底清除朝堂上的藩王势力。
“陛下，太子他...”沈然想说太子不该成为棋子，却被朱元璋打断。老皇帝望着太庙的方向，那里的松柏在夜色里像沉默的巨人。“老大若想坐稳这江山，就得经得住血火。”他的声音轻得像风，“当年朕打天下时，比这凶险百倍的局都闯过——他是朕的儿子，不能怂。”
沈然抱拳领命时，见朱元璋转身走向奉天殿深处，龙袍的下摆拖在金砖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远处的更夫敲了西下梆子，西更天了，离中秋祭祖只剩三个时辰，应天的灯笼还在亮着，可这光亮里藏着的杀机，己浓得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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