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裹挟着铁锈的气息砸在伞面上，沥青般的阴云几乎要压垮工地外围的蓝色挡板。我盯着手机上林宇两小时前发送的讯息——"记得布置好，七点见"的字样在刺目的荧光里扭曲着，像极了他眼角若有似无的讥讽。
手表指针卡在六点十五分，金属表带硌着尚未愈合的伤疤。昨夜通风管口的香水味突然在鼻腔复苏，与手肘结痂处残留的琥珀香重叠。我狠狠攥紧帆布包带，气球与彩带在包里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手工蛋糕的奶油己透过餐盒缝隙渗进指缝。
"最后一次。"我对着积水倒影中被雨水模糊的面容低语，抬脚跨过警戒线时，泥浆顷刻灌满帆布鞋的每个褶皱。
钢筋骨架在暴雨中震颤，像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巨兽。我摸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在防水记事本上飞快绘制结构图：未封顶的二楼挑空层，悬垂的电缆在风中抽打着水泥袋，东侧承重墙裂纹里探出几根锈红的钢筋。笔尖忽然在某个坐标顿住，父亲矿难现场的照片从记忆深处浮起——同样的混凝土碎块，同样的金属腐蚀痕迹。
指尖无意识抚上左胸下方的旧疤。三年前那瓶本该泼向林宇的硫酸，在皮肤上蚀出的不仅是伤口，更是某种深入骨髓的耻感。被校医务室宣告二级烫伤时，林宇攥着我的手说："阿夏，我会永远记得你的牺牲。"
此刻他的承诺正随着雨水从我湿透的刘海滴落。
彩带在横梁末端打了第三个死结时，二楼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我触电般缩回手指，防水创可贴下的冻疮又开始渗血。潮湿的水泥味里混入一缕熟悉的香水味——与昨夜飘进寝室的香调分毫不差。
"......真觉得这招管用？"女声裹着粘稠的笑意刺破雨幕。我僵在原地，看着钢笔从掌心滑落，墨汁在泥水里晕开成狰狞的蛛网。
"她连硫酸都肯替我挡。"林宇的声线像把淬毒的柳叶刀，"这种自我感动的戏码，当然要给她舞台演足。"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昨夜通宵裱花时沾在指缝的奶油开始发酵酸臭。我贴着承重墙缓慢下蹲，碎裂的瓷砖边缘勾住衣摆，在腰侧拉开细长的血线。
赵悦的高跟鞋叩击着钢板："听说当年校医给她清创时，腐肉剐了三大棉球？"
"她自己扑上来的。"钢筋被踢动的巨响吞没了后半句，却又在雨声中格外清晰："挡了整整三秒呢。"
二楼护栏的阴影里，我窥见林宇漫不经心把玩着打火机，火苗在他瞳孔里跃动成两点猩红。赵悦脖颈间翡翠吊坠的反光刺痛我的眼睛——和上周匿名寄到我信箱的那枚耳钉，分明是同一块玉料切割的。
"沈同学该不会还藏着你的钥匙扣吧？"赵悦的嗤笑让我胃部绞痛，"就是沾着硫酸残液的那个？"
林宇忽然俯身逼近她，打火机金属外壳擦过翡翠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的纪念品了？"
血液在耳膜里轰鸣，我摸索着去抓摔落的钢笔，却触到帆布包内侧冰凉的金属片——那是今早从出租屋信箱里取出的匿名包裹，此刻正在包里发出细微的震动。抽出的半寸屏幕上闪过加密文件的接收提示，父亲工亡报告里被涂黑的段落正在像素格里若隐若现。
"砰！"
头顶突然炸开的气球让我险些惊叫出声。原本系在钢筋上的装饰物此刻正在风雨中狂舞，鲜红的"Happy Birthday"条幅缠住悬垂的电缆，在短路爆出的火花里烧成蜷曲的灰烬。
"谁在那儿？！"
林宇的暴喝与赵悦的尖叫同时炸响。我贴着墙根疾退，后腰猛地撞上堆放的水泥袋。手机从口袋滑落，屏幕亮起的瞬间照出泥地上交叠的脚印——除了我的球鞋印，还有两双陌生的男士皮鞋印，边缘残留着暗红色碎屑。
"出来！"林宇的脚步声在逼近。
慌乱中我抓起记事本塞进行李箱夹层，钢笔却滚落到楼梯井深处。金属与水泥碰撞的脆响里，父亲临终前攥着的怀表声突然在脑海复苏——十九年前矿洞塌方的录音里，也有这样决绝的坠落声。
"沈知夏？"赵悦的声音突然甜得发腻，"你的萤火虫贴纸被雨淋化了哦。"
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漫延。那张画在承重墙上的萤火虫简笔画，此刻正被赵悦的玫红色指甲撕成碎片。她指尖夹着半片残纸对我摇晃，琉璃般的眼睛里盛满怜悯："学妹的惊喜派对，怎么不邀请我呢？"
林宇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手里拎着我准备的蛋糕盒。乳酪裱花从翻倒的盒子里溢出，在地上爬行成惨白的蛆虫。他皮鞋碾过奶油时发出粘腻的声响，腕表表盘在阴影中泛着幽蓝的光——那是我打三份工才攒钱买下的生日礼物。
"跟踪我？"他踢开脚边的彩带碎屑，我这才注意到他右手戴着医用橡胶手套，"还是说......"他突然扯开我卫衣的兜帽，"在找这个？"
一张泛黄的照片飘落在泥水里。七岁的我坐在父亲肩头，背景是许氏矿业还未倒塌的井架。照片边缘焦黑的灼痕，与匿名包裹的火漆印完美契合。
暴雨在瞬间狂暴起来，赵悦的笑声混合着雷声在耳畔炸裂。我猛地撞开林宇冲向出口，帆布包甩在钢筋上裂开豁口，匿名手机顺着豁口滑落，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瞥见加密文件最后的落款——XZ1999，正是父亲下井那天的工作编号。
林宇的咒骂声混着赵悦的高跟鞋声紧追不舍。我扑倒在工地围栏外的灌木丛中时，掌心传来的刺痛突然让我清醒——半截嵌在腐叶中的翡翠耳钉，正闪烁着与赵悦脖颈间吊坠同样的冷光。
湿透的记事本在怀中发出细微的嗡鸣，翻到最新一页时，那只被雨浸透的萤火虫简笔画竟在黑暗中泛起荧光。墨迹沿着雨水蜿蜒出新的路径，最终指向校园东北角被爬山虎吞没的钟楼。
远处传来急救车的鸣笛，我捏碎藏在舌下的薄荷糖，把翡翠耳钉按进尚未结痂的伤疤。血腥味混着冰凉的甜在舌尖炸开时，我终于对着夜幕咧开嘴角。
这场暴雨，终于浇醒了装睡的人。
丰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TNSR/)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