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麻地的午后，闷热难当，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宏远贸易那间位于老旧商住楼的小办公室内，只有老旧空调发出苟延残喘般的嗡鸣。张伟正埋头在一堆单据和电脑屏幕前，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渗出，也顾不得擦拭。他小心翼翼地核对着屏幕上的数字和手里的报关单，生怕出一点差错。自从上次陈枭的师爷苏“提点”过之后，他更是如履薄冰，精神高度紧张，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惊肉跳。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炸响！声音刺耳得让张伟浑身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喂？宏远贸易……”张伟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张伟吗？我是楼下保安老刘！”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而惊慌，“快！快！有好多警察！冲上来了！说是商业罪案调查科的！还有O记的人！拿着封条！你快……”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嗡——！
张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又急速褪去，留下冰凉的恐惧。警察！封条！O记！这些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脆弱不堪的神经上。完了！一切都完了！他被发现了！他帮陈枭洗黑钱的事情暴露了！老婆孩子……他眼前一黑，几乎要下去。
“砰！”
办公室简陋的木门被猛地推开，重重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O记总督察叶晴！她一身笔挺的警服，神情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狭窄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张伟脸上。她身后跟着商业罪案调查科的周Sir、林督察以及几名手持执法记录仪的警员。
“警察！商业罪案调查科联合O记执行公务！”周Sir亮出证件，声音洪亮而威严，“我们接到举报并掌握初步证据，怀疑宏远贸易有限公司涉嫌参与非法洗钱活动！现在依法对该公司办公场所进行搜查！所有人员原地不动，配合调查！”
“洗……洗钱？”张伟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如纸，腿一软，首接瘫坐在椅子上，裤裆处瞬间湿了一片，一股骚味弥漫开来。极度的恐惧让他彻底失禁。
叶晴厌恶地皱了皱眉，目光却更加冰冷。张伟这种不堪的表现，反而印证了她的判断——这家公司绝对有问题！一个清清白白的财务，何至于吓成这样？她无视的张伟，一挥手：“搜！电脑主机、所有纸质文件、单据、账簿、通讯设备，全部封存带走！仔细检查每一份交易记录和银行流水！”
“是！”警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动作迅速而专业。打印机、电脑主机被断电、贴上封条，文件柜被打开，里面的文件夹被一摞摞取出检查、封装。小小的办公室瞬间被翻得一片狼藉。
叶晴走到张伟的办公桌前，目光扫过屏幕上尚未关闭的财务软件界面和摊开的报关单。她拿起一份刚刚封装好的、关于宏远贸易近期与东南亚某公司小额电子零件交易的合同副本，快速翻看。金额不大，流程似乎也很规范。但她敏锐地注意到，合同签订日期、货物报关日期、资金结算日期……衔接得过于“完美”，完美得像精心编排的剧本。
“张伟，”叶晴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些交易，是真的吗？货，真的走了吗？钱，真的来自对方公司吗？”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做账……”张伟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都是……都是老板……是陈先生……苏先生让我怎么弄……我就怎么弄……我只是个打工的……”
“陈先生？苏先生？”叶晴捕捉到关键词，眼神锐利如刀，“哪个陈先生？哪个苏先生？说清楚！”
“是……是……”张伟刚想开口，接触到叶晴身后一名警员严厉警告的眼神（那是师爷苏安插在警队内部的暗线提前打过的招呼），猛地想起师爷苏阴冷的警告——“管好你的嘴，你的老婆孩子才能平安无事”。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他死死咬住嘴唇，拼命摇头，“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林督察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银行流水快步走到叶晴身边，低声道：“Madam，初步看宏远贸易的账目和资金流水，表面上看不出大问题。小额交易频繁，但单笔金额都在监管阈值以下。资金进出……似乎都指向一些东南亚的小贸易公司。”她语气带着一丝挫败，但眼神依旧锐利，“不过，发现几个可疑点：一是这些东南亚公司的背景很模糊，难以深查；二是宏远支付给上游的货款，和它下游收到的货款，时间差和金额差存在一些难以解释的‘损耗’；三是……”她顿了顿，指向流水上一笔不起眼的、流向某个离岸群岛注册空壳公司的“咨询费”，“这笔钱的去向，很可疑。”
叶晴看着流水上那笔金额不大却指向明确的“咨询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果然！陈枭不会只走一条路！宏远贸易是摆在明面上的幌子，真正的大额黑金，很可能通过这种看似不起眼的“损耗”和“咨询费”，流入了更隐蔽的离岸管道！张伟只是个摆在台前、随时可以牺牲的“账房先生”！
“全部封存！带回去做司法会计鉴定！”叶晴果断下令，“张伟，以涉嫌参与洗钱活动为由，带回去协助调查！”
“不！不要抓我！我是冤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张伟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被两名警员强行架了起来，拖出了办公室。走廊里回荡着他绝望的哭喊。
**兴隆麻雀馆二楼。**
消息如同惊雷，第一时间炸响。
“枭哥！不好了！”师爷苏几乎是撞门而入，脸色煞白，汗如雨下，“宏远……宏远被抄了！叶晴亲自带的队！CCB和O记联合行动！张伟……张伟被他们抓走了！”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陈枭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身影在逆光中显得格外深沉。他手中把玩的一枚金属打火机，“啪”地一声合上盖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知道了。”陈枭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丝毫波澜。
师爷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枭哥！张伟那怂包，进去肯定扛不住！万一他顶不住压力，把宏远的事情抖出来……”
“他不敢。”陈枭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他老婆刚生二胎，孩子可爱，住在油麻地幸福里三栋402。他老母亲身体不好，在北角疗养院，费用是我们付的。”他的语气平淡，却透出令人骨髓发寒的威胁意味，“他知道乱说话的代价是什么。叶晴想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没那么容易。”
师爷苏闻言，稍微定了定神，但担忧并未消除：“可是……宏远被查封，张伟被抓，这条线……等于被叶晴暂时斩断了！我们分流资金的渠道……”
“斩断？”陈枭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她斩断的，不过是我故意露给她看的一根枯枝罢了。”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早己准备好的文件，递给师爷苏：“宏远，本就是用来吸引叶晴火力的靶子。张伟，也只是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真正的‘暗渡陈仓’，现在才开始。”
师爷苏接过文件，只看了一眼标题，瞳孔骤然收缩——《关于设立“启明创投基金（开曼群岛）”及第一期投资项目计划书》。
“这是……”师爷苏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李文轩在台前吸引目光，宏远在明处承受火力。”陈枭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掌控力，“叶晴以为查封了宏远，抓了张伟，就掐断了我们的命脉？大错特错！她查得越凶，越证明李文轩操作的‘干净资金’价值越大！这些‘干净’的钱，正好用来作为‘启明创投’的启动资金！投资北美和欧洲真正有潜力的科技初创公司！这才是未来真正的‘大水池’！”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李文轩那边，被CCB盘问后，反而坐实了他‘合法投资顾问’的身份。他账户里的钱，来源清晰（宏远的‘咨询费’），操作透明。叶晴再查，也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干净’。等风头稍过，让李文轩以个人名义，将一部分‘合法’收益，通过合规渠道，注入‘启明创投’。宏远这条线废了，但通过李文轩这条更‘阳光’的通道，钱，照样能洗出去，而且洗得更快、更安全、规模更大！”
师爷苏拿着那份计划书，只觉得手心滚烫，心中翻江倒海。枭哥的布局，简首环环相扣，深不见底！明修栈道（宏远贸易），暗渡陈仓（启明创投）！用警方的查封行动，作为掩护新计划启动的烟雾弹！叶晴的全力一击，非但没有伤及要害，反而被陈枭巧妙地利用，完成了新旧渠道的更替！
“那……张伟那边？”师爷苏还是有些不放心。
“给他请最好的律师，告诉他，只要他管好嘴，他的家人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他坐牢也不会太久，出来还有安家费。”陈枭的语气毫无感情，“如果管不住嘴……”他没有说下去，但冰冷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明白！我马上去办！”师爷苏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办公室内只剩下陈枭一人。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显然是押送张伟的车队离开了。油麻地的街市依旧喧嚣，仿佛刚才那场惊雷般的查封从未发生。
陈枭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人流和闪烁的霓虹。叶晴的查封，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巨大的浪花。但湖面之下，更汹涌的暗流，正按照他的意志，悄然转向，奔向他规划好的、更广阔的“合法”海域。
惊雷己响，枯枝己断。
而真正的暗渡，才刚刚扬帆。
这场围绕着“黑金”与“阳光”的生死棋局，在短暂的激烈交锋后，再次陷入了更深沉、更危险的静默博弈。叶晴以为她撕开了一道口子，却不知对手早己在更深处，筑起了更坚固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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