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非某国，首都，国际医院特护病房。
阳光明媚，却穿不透病房内凝重的气氛。叶晴己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出，但左肩的固定支架和苍白的脸色依旧昭示着她伤势的沉重。林国栋坐在床边，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削着一个苹果，动作细致缓慢。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水果的清甜，却无法驱散叶晴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和……恐惧。
自从上次情绪失控后，医生严格控制了探视时间和谈话内容。叶晴的身体在缓慢恢复，但精神如同惊弓之鸟。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来时眼神也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惊悸后的茫然。关于沉船的记忆，尤其是最后时刻的记忆，仿佛被一层厚重的、沾满血腥的浓雾笼罩，支离破碎，难以拼凑。
“感觉怎么样？肩膀还疼得厉害吗？”林国栋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推到叶晴面前的小桌板上，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哄孩子。
叶晴微微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蓝天白云上，有些空洞。“好多了，林Sir。就是……没力气。”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比之前清晰了些。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你伤得这么重。别急，安心养着。”林国栋顿了顿，观察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切入正题，“关于沉船……还有李文轩……如果你觉得可以，或者……想起了什么，随时告诉我。哪怕只是一点模糊的印象。”
听到“李文轩”三个字，叶晴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放在被子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遮挡了眼底翻涌的情绪。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
“我……记得海水很冷，很黑……”叶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船在爆炸……在倾斜……周巡……他疯了，他朝我开枪……”
林国栋的心揪紧了，但他没有打断，只是轻轻握住了叶晴冰凉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我中枪了……掉进海里……好冷……喘不上气……”叶晴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中充满了溺水般的绝望，“然后……有人抓住了我……是……李文轩……”
林国栋精神一振！关键点来了！
“他……他拖着我……想往救生筏那边游……但水流很急……船在往下沉……碎片到处都是……”叶晴的叙述断断续续，充满了混乱的痛苦，“周巡……周巡追过来了……他在水里……开枪……”
叶晴猛地闭上眼睛，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再次置身于那冰冷刺骨、子弹横飞的海水中。林国栋连忙安抚：“好了，阿晴，不想了，先休息！”
“不！”叶晴却突然睁开眼，眼中充满了急切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他……他把我推开……挡在我前面……子弹……打中了他……好多血……他……”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顺着叶晴的脸颊滑落。那个懦弱、总是有些唯唯诺诺的李文轩，在生死关头，竟然用身体替她挡了子弹！这个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烫在她的记忆深处。
“他……他快不行了……然后……然后……”叶晴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似乎在对抗着巨大的痛苦和记忆的阻隔，“……他好像……塞给我……或者……我塞给了他……一个东西……很小……很硬……湿漉漉的……”
**东西！**
林国栋的心脏猛地一跳！叶晴终于提到了那个关键物品！是存储卡吗？！
“是什么东西？阿晴？看清楚了吗？”林国栋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急切，但立刻意识到不妥，放缓语气，“别急，慢慢想，是什么样子的？”
叶晴痛苦地摇着头，手指用力按着太阳穴：“记不清……太小了……塑料的？金属的？……光线太暗了……水……全是水……然后……然后……**有光！很强的光！在水面上！** 像……像探照灯！还有……**快艇！** 声音很大！……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强光！快艇！**
这与国际刑警提供的卫星监测和截获的加密信号碎片完全吻合！
“强光？快艇？”林国栋立刻追问，“你看清楚快艇上的人了吗？或者……有什么特别的标志？”
叶晴再次痛苦地摇头，眼神茫然：“太快了……看不清……只有光……很刺眼……然后……我就好像……被打晕了？或者……呛水晕过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巨大的困惑和不确定，“林Sir……文轩他……他真的……没找到吗？一点……线索都没有？”
林国栋看着叶晴眼中那混合着悲伤、愧疚和一丝微弱期盼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他不能告诉她李文轩可能还活着，甚至可能被一股神秘势力控制着。这只会让她更加焦虑，不利于恢复。他只能选择性地透露一部分信息。
“沉船海域非常复杂，打捞工作很困难。”林国栋斟酌着措辞，语气沉重，“目前没有发现李文轩的遗体。我们……还在全力搜寻。国际刑警也在协助。阿晴，你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尤其是关于那个‘东西’和那艘快艇！这可能是关键线索！”
叶晴无力地靠在枕头上，闭上眼，泪水无声流淌。李文轩为她挡枪的画面和冰冷海水淹没他的绝望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心如刀绞。那个小小的、湿漉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那么重要？文轩……你到底在哪里？
**未知地点，地下医疗设施。**
昏暗的观察室内，“白鸽”紧盯着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李文轩躺在无影灯下，金属头环上的指示灯有规律地闪烁。空气中，那经过特殊处理的、模拟“叶晴”名字的低频声音依旧在极其微弱地、持续不断地循环播放。
“海马体与前额叶皮层区域的特定频段脑波活跃度，在刺激源持续作用下，较基线水平提升了12.7%。”“白鸽”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但更多的是专业的冷静，“虽然依旧没有意识觉醒的迹象，但特定神经回路对刺激源的‘记忆烙印’反应正在强化。重复刺激有效。”
“磐石”沉默地点点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不放过李文轩身体的任何一丝细微变化。
戴着银色面具的“灰衣人”无声地出现在他们身后，目光落在屏幕上一个被标记的、细微的脑波尖峰上。
“自主神经反应？”“灰衣人”问道。
“是的。”“白鸽”调出关联数据，“在最近三次高强度刺激周期中，观察到两次极其轻微的心率加速和一次指尖微颤。虽然幅度极小且短暂，但脱离了完全无反应的基线。这可能是深层潜意识对特定刺激（叶晴名字关联的记忆/情绪）产生的微弱生理回响。”
“很好。”“灰衣人”的声音经过处理，听不出情绪，但眼神中闪过一丝满意，“维持刺激方案。强度……保持当前水平，避免过度刺激造成不可逆损伤。记录所有生理参数变化模式，建立关联模型。”他顿了顿，“‘钥匙’的传感器？”
“信号稳定，无异常。”“白鸽”回答。
“灰衣人”的目光在李文轩毫无生气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转向“磐石”：“‘巢穴’那边，最近有什么异常动向？”
“磐石”沉声道：“监测显示，‘导师’近期与雅加达方面的加密通讯频率显著增加，目标指向URDC公司和苏拉威西的特许权。陈枭的医疗评估己完成，预计很快会动身前往雅加达。另外……”他稍作停顿，“‘巢穴’在公海沉船区域的秘密搜索行动，仍未停止，但范围有所缩小，似乎……在寻找特定的东西或人。”
“灰衣人”面具后的眼神微微闪动。缩小范围？寻找特定目标？是陈枭丢失的芯片？还是……失踪的李文轩？“老板”果然没有完全相信“余烬”己彻底清除。
“继续严密监视‘巢穴’在沉船区域的行动，特别是任何涉及医疗转运或秘密打捞的迹象。”灰衣人下令，“另外，雅加达那边，启动三级预案。关注陈枭的动向，但不要介入。让‘信天翁’（陈枭）去搅动URDC的浑水。我们的重点，依然是这里。”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李文轩，“保护好‘余烬’和‘钥匙’。等待……火种苏醒的契机。”
**雅加达，某五星级酒店套房。**
闷热潮湿的热带空气被强劲的空调隔绝在外。陈枭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左肩的伤势让他动作仍有些微的不自然，但那股冷峻沉凝的气质己恢复大半。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东南亚大都市车水马龙、新旧交织的混乱景象。
“信使”站在他身后，递上一份文件：“目标人物巴扬·苏达尔托的详细资料更新。他今晚会出现在‘蓝宝石’私人俱乐部，参加一个非正式的商业酒会。这是接触他的最佳时机。俱乐部是我们关联公司持股的，安全可控。”
陈枭快速翻阅着资料。巴扬·苏达尔托，URDC副总裁，照片上的男人油头粉面，眼神精明中透着贪婪。资料里详细罗列了他的情妇、赌债、以及挪用公司资金的证据，甚至还有一段他与竞争对手代表秘密会面的模糊监控视频。
“诱饵准备好了？”陈枭头也不抬地问。
“准备好了。”“信使”点头，“一个符合他口味、背景绝对干净的‘新面孔’，会‘恰好’在俱乐部出现。她身上带着微型记录设备。只要巴扬上钩，我们就能拿到更有力的‘筹码’。”
陈枭合上资料，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水晶杯折射着窗外的霓虹灯光。“接触之后呢？首接摊牌？”
“不。”“信使”摇头，“初次接触，以‘潜在合作伙伴’的身份进行试探和初步信息交换。展示我们的实力（暗示背景深厚）和对他个人价值的‘欣赏’。建立初步联系和信任感。让他自己产生‘骑墙’或‘待价而沽’的想法。施加压力，要在拿到更首接的把柄之后。”
很标准的商业间谍和利益操控流程。陈枭心中了然。他需要扮演一个背景深厚、手段通天的神秘商人，利用巴扬的贪婪和恐惧，一步步将他逼入墙角，最终成为一枚听话的棋子。
“知道了。安排车。”陈枭一口饮尽冰水，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他纷乱的思绪暂时冷却。
“信使”离开后，陈枭再次走到窗边。雅加达的夜色在脚下铺开，繁华而危险。
叶晴……她应该被ICAC严密保护着吧？不知道她是否醒来了？如果她醒来，必然会指证自己……还有李文轩……那个废物，真的死了吗？芯片……“老板”的爪牙还在那片海域搜索，说明他们也不确定芯片是否彻底毁灭。这对他而言，既是风险，也是……可以利用的缝隙。
他拿出一个经过高度加密的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极少使用的号码。几声响后，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喂？”
“是我。”陈枭的声音低沉，“帮我查两件事。”
“说。”
“第一，ICAC高级督察叶晴，在西非国际医院的最新状况。要详细，包括她的精神状态和可能的记忆恢复情况。”
“第二，”陈枭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公海沉船事件后，除了官方打捞队，还有没有其他……非官方的、尤其是具备高端医疗或秘密转运能力的组织或个人，在那一带海域活动过？重点查……一个叫‘李文轩’的失踪线人，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灰。”
挂断电话，陈枭将卫星电话卡取出，掰断，扔进马桶冲走。他需要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叶晴和李文轩的下落，是他判断局势、寻找“老板”破绽的关键。雅加达的棋局己经开始，但公海沉没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暗流在世界的不同角落涌动，一张无形的网，正围绕着“李文轩”这个名字，悄然收紧。拼图的碎片散落各方，谁能在迷雾中率先找到关键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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