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塑料、熔化的金属和某种强酸腐蚀后的刺鼻混合气味。陈浩粗重的喘息声在黑暗里格外清晰，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瘫坐在墙角，后背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摸索着旁边一个被电弧烧熔了半边外壳的键盘残骸。
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石油。只有赤月左肩下方那个新生的、如同烙印在神性本源上的暗灰色枯竭旋涡印记，在无声地搏动。每一次搏动，都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那血十字带来的暴虐血腥能量余烬，如同干涸的河床吮吸着带毒的雨水。印记深处传来的细微刺痛感，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在缓慢地搅动。
她的目光落在操作台冰冷的金属台面上。
就在刚才奶糖蜷缩的位置旁边。那几片剥落下来的深蓝晶簇碎块中，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不规则晶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它不再散发蜂巢核心那种幽蓝冰冷的微光。碎片边缘粗糙，内部却如同凝固了一滴最纯净的星河——一点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质的银白色光点，如同黑暗中悄然睁开的星辰之眼，正散发着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光芒。
那光芒……纯粹！深邃！带着一种源自忘川河底最深沉的、洗涤一切污浊的宁静气息。一种……让赤月灵魂深处那口被污染枯竭的“井”都为之微微震颤的……熟悉而温暖的共鸣！
就在这银白微光映入她死寂瞳孔的瞬间！
左肩下方那个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的枯竭旋涡印记深处！一丝被强行锁死、近乎凝固的银灰色气流……如同冰封亿万年的河床下，被地心微热唤醒的一缕暗流！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着那点银白微光的方向……波动了一下！
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这波动……是神力枯竭后第一次……自主的流动！
“奶糖……”一个无声的意念碎片在赤月死寂的意识深处划过。不是呼唤，更像是一种确认。那点纯净的银白微光，是它燃尽一切后……最后遗留的……锚点？种子？
她缓缓伸出右手。指尖带着尚未散尽的冰冷麻木感，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触碰向那块承载着银白光点的深蓝晶片碎片。
指尖与冰冷晶片接触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纯净到令人灵魂颤栗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第一缕溪水！顺着指尖的神经末梢，毫无阻碍地逆流而上！瞬间穿透了被枯竭印记层层封锁的经络！精准无比地……汇入了左肩下方那个如同黑洞般贪婪的枯竭旋涡核心！
没有剧烈的能量冲击！没有磅礴的洪流！只有一股极其精纯、带着微弱生命律动的暖意！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悄然浸润着龟裂干涸的河床！
那疯狂搏动、散发着枯竭与污染气息的暗灰色旋涡印记！在这股微弱暖流注入的瞬间！猛地一滞！
如同被投入滚油中的冰块！那粘稠、滞涩、不断榨取神力的枯竭感……被强行稀释了一丝！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松动感！如同锈死的阀门被注入了一滴润滑油！
虽然依旧沉重！虽然神力流动依旧如同在泥泞沼泽中跋涉！但……不再是绝对的死寂！不再是无法撼动的枷锁！
赤月死寂的眼瞳深处，那抹浓重的漆黑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终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她轻轻捏起那块承载着银白光点的晶片碎片，冰冷的触感下，那点微光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她掌心微弱地搏动着。
“赤月……”陈浩嘶哑的声音从墙角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难以置信的惊悸，“刚才……那是什么东西？！那血……那十字……我感觉……我感觉我的脑子都要被它挤爆了！它……它跟主脑……完全不一样！主脑是冰冷的算计……这玩意儿……是纯粹的……毁灭欲！它……它在找什么？！”
赤月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握紧掌心那点微光，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在枯竭印记中艰难流转。目光转向旁边另一块屏幕的残骸——那块刚刚弹出白翊求救信号后就被血十字意志强行烧毁的显示器。
信号源位置……旧城区烂尾楼配电室……生命特征持续衰减……遭受不明高能打击……
白翊……那个在蜂巢深处撕裂空间、强夺源质冰核碎片、又在血十字降临前留下求救信号的男人……他到底是谁？是主脑的工具？是零号计划的产物？还是……被某种更恐怖力量追杀的……逃亡者？
那块源质冰核碎片……画面残片中那座巨大冰封深渊核心处的恐怖生物残骸……那核心深处与白翊力量同源的巨大符文烙印……还有……零号计划……
线索如同冰冷的锁链，一环扣着一环。而白翊，就是连接这一切的关键节点！他可能掌握着主脑的核心秘密！甚至……可能知道如何对抗这新出现的、更加暴虐的血十字威胁！
“走。”赤月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松开紧握晶片的手，那点银白微光被她小心地纳入贴身口袋。冰冷的暖意紧贴着皮肤，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星火。
“去哪？！”陈浩猛地抬头，脸上血色褪尽，“那地方……那地方刚被那血十字盯上！信号源就在那儿！我们过去就是送死！”
“白翊。”赤月吐出两个字，脚步己经迈开。身体依旧沉重，左臂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钝痛，枯竭印记的束缚感如同沉重的枷锁。但每一步踏出，都比之前更加稳定。那点微光带来的松动感，让她勉强能够调动一丝微弱的神力，支撑着这具残破的躯壳。
“他可能知道……主脑的根。”赤月的声音在黑暗中冰冷地响起，“也可能知道……怎么对付那血十字。”
陈浩张了张嘴，看着赤月那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异常决绝的红色背影，最终狠狠一咬牙，挣扎着从墙角爬起来，踉跄着跟上。他飞快地从一堆烧毁的设备残骸里扒拉出一个巴掌大小、布满刮痕的黑色金属盒子（便携式信号屏蔽/干扰器），又胡乱抓起几根散落的高能电池塞进口袋。
旧城区。废弃的“鼎盛时代”烂尾楼群。
如同城市肌体上一块巨大的、流脓的疮疤。巨大的混凝土框架如同巨兽的肋骨，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钢筋锈蚀扭曲，水泥风化剥落，露出内部粗糙的骨料。地面堆积着厚厚的尘土、碎砖块和腐烂的垃圾，散发出潮湿霉变和尿臊混合的恶臭。风穿过空洞的窗框和断裂的楼板，发出如同鬼魂呜咽般的尖啸。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老鼠和野猫都似乎绝迹。
赤月和陈浩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幽灵，在巨大的、如同迷宫般的废弃框架间无声穿行。陈浩手中的便携探测器屏幕闪烁着微弱的绿光，上面一个代表白翊信号源的微弱光点正在疯狂闪烁，位置指向深处一栋半塌陷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双子楼底部——那里原本规划的地下停车场入口。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不是新鲜血液的甜腥，而是带着铁锈和腐败气息的陈旧血垢味道，混合着某种……强酸腐蚀后的刺鼻气味。
靠近入口。血腥味浓烈到令人作呕。入口处巨大的水泥承重柱上，几道深达数寸、边缘如同被高温熔岩切割过的巨大爪痕狰狞醒目！爪痕边缘的水泥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结晶化！仿佛被鲜血浸透后又强行烧熔凝固！
地面上散落着大片大片暗褐色的、早己干涸板结的血痂！如同泼洒的油漆！其间混杂着一些闪烁着幽蓝色金属光泽的……破碎甲壳碎片？以及几块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撕扯下来的、边缘还在缓慢渗出粘稠黑绿色液体的……类似昆虫节肢的残骸？
战斗！极其惨烈的战斗！就在不久前！
陈浩脸色煞白，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手中的探测器对准入口深处幽暗的通道。屏幕上的信号光点几乎熄灭，只剩下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脉冲。
赤月眼神冰冷，率先踏入通道。通道内部更加昏暗，只有远处应急灯损坏后残留的、如同鬼火般闪烁的绿色指示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更多恐怖的战斗痕迹——巨大的凹陷、如同被强酸泼洒过的腐蚀坑洞、以及……大片大片喷射状、早己凝固的暗蓝色和黑绿色混合的粘稠污迹！
通道尽头，一扇厚重的、用于隔离地下空间的合金防爆门被暴力扭曲撕裂！门板如同被巨兽的爪子撕开的铁皮，扭曲地挂在门框上。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原本用作备用发电机房的空旷空间。
机房内部一片狼藉。巨大的柴油发电机被某种力量掀翻在地，外壳扭曲破裂，油污流淌一地。地面上散落着更多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甲壳碎片和黑绿色粘稠组织液。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机油、强酸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腐烂海藻混合着臭氧的怪异恶臭！
机房最深处角落。一堆倒塌的金属机柜和扭曲的线缆形成的临时掩体后。
一个身影蜷缩在阴影里。
白发。染血。
白翊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机柜残骸，身体微微蜷缩。他身上那件本就破损的黑色衣物几乎被撕成了布条，勉强挂在身上。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恐怖伤口！有的深可见骨，边缘皮肉翻卷，流淌着暗红色的血液；有的则呈现出诡异的腐蚀性溃烂，深可见骨的创面边缘凝结着黑绿色的结晶；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右胸靠近锁骨的位置——一个碗口大小的恐怖贯穿伤！伤口边缘的肌肉组织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瞬间碳化又强行撕裂的焦黑扭曲状态！透过那狰狞的伤口，甚至能看到下方白森森的、断裂的肋骨茬！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渗出的血丝早己凝固。那双曾经冰冷锐利的金瞳，此刻黯淡无光，瞳孔微微扩散，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然而，他的左手却死死地、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度，按在右胸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五指深陷进皮肉之中！指缝间……一点极其微弱、却纯净到不含一丝杂质的冰蓝色光芒……正顽强地透过他紧捂的指缝渗透出来！如同冰封心脏的最后搏动！
是那块源质冰核碎片！他拼死从蜂后核心夺走的碎片！此刻正被他死死按在体内！那微弱的冰蓝光芒似乎正艰难地维持着他最后一线生机，与那恐怖的贯穿伤口散发的毁灭性能量进行着绝望的拉锯！
赤月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扫过整个战场痕迹，最终落在白翊身上，落在他指缝间透出的那点冰蓝微光上。
“他……还活着？”陈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看着白翊那如同破碎人偶般的惨状。
就在这时！
白翊那扩散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黯淡的金色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亮起！他死死地盯着赤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砂纸摩擦的急促气流声！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主……脑……根……在……”
“零……号……是……牢……”
“血……十……字……钥匙……”
破碎的音节如同垂死的诅咒，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急迫！他按在胸口的左手猛地抬起！不是指向赤月！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机房深处那片被倒塌机柜遮挡的、更加幽暗的角落！
几乎同时！
轰隆——！！！
一声沉闷到仿佛大地心脏炸裂的巨响！从他们头顶上方！从这栋废弃烂尾楼的更高层猛地传来！整个地下空间剧烈摇晃！天花板上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和水泥碎块！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硫磺、熔岩、以及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铁锈味的狂暴热浪！如同火山喷发的冲击波！顺着楼梯通道和通风管道！狠狠灌入地下机房！空气温度瞬间飙升！灼热的气流几乎点燃了漂浮的尘埃！
“在上面！”陈浩失声尖叫！探测器屏幕上，一个巨大无比、散发着恐怖高温和暴虐能量反应的血红色光点！如同滴入水中的浓墨！瞬间在烂尾楼上层的结构图中爆开！并且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下移动！
血十字！它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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