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梓袭做了一个,极尽甜美的梦。
她梦见自己身披一品诰命的霞帔,站在两淮盐运使府那气派非凡的正堂里,接受着满城官绅命妇的朝拜。
她的丈夫柳正明,就站在她的身边,满眼都是对她的欣赏与依赖。
她的儿子柳文才,腿伤痊愈,在江南水乡的文会上一举夺魁,重获才子之名。
她的女儿柳如玉,更是被一位身份更高的王孙看中,风光大嫁。
而那个叫柳如烟的贱人,则被她随意地,配给了一个年过半百的盐商做填房,受尽了折磨,
最终,无声无息地,死在了那烟花繁盛的扬州城里。
这个梦,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酣畅淋漓,以至于当她醒来时,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
阳光,透过窗棂,暖洋洋地照在她的身上。
这是近几个月来,她睡得最安稳,也最舒心的一觉。
她慢悠悠地起了床,任由丫鬟们为她梳洗打扮。
她特意挑选了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斜斜地插进自己高高挽起的发髻里。
那凤凰的眼睛,是用最小的红宝石镶嵌而成,随着她的动作,流光溢彩,顾盼生辉,
仿佛在昭示着她这个女主人,即将涅槃重生的命运。
“夫人,您今天看起来,气色可真好。”心腹丫鬟奉上新沏的君山银针,满脸都是讨好的笑。
吴梓袭端起茶碗,轻轻撇去浮沫,矜持地呷了一口,淡淡地道:“人逢喜事精神爽。
去,把库房里那几匹新进的云锦拿出来,给老爷,还有文才和如玉,都做几身体面的新衣。
咱们不日就要启程去两淮,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
“是,夫人。”
吴梓袭放下茶碗,心中己经开始盘算着,
到了两淮,该如何打理偌大的府邸,如何与当地的官眷交际,如何,将柳府的门楣,彻底地,发扬光大。
至于柳如烟……她冷笑一声。
等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天高皇帝远,她有的是法子,让那个小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在她沉浸在对自己美好未来的规划中时,一个管事,却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夫……夫人!”管事气喘吁吁,脸上带着一丝惊惧,“老……老爷有令,请您和府里各位主子、管事,立刻到正厅议事!”
吴梓袭眉头微蹙,有些不悦。
议事?有什么事,是需要如此兴师动众的?
她心中虽有疑惑,却并未多想,只当是柳正明要商议南下赴任的具体章程。
于是,她理了理衣襟,端起主母的架子,在那凤凰步摇清脆的摇曳声中,仪态万方地,走向了正厅。
然而,当她踏入正厅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便彻底凝固了。
正厅里,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到齐了。
祖母身边的方嬷嬷,各院的姨娘,甚至连柳如玉和被放出柴房的柳文才,都站在那里。
满屋子的管事下人,更是垂手肃立,鸦雀无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而她的丈夫柳正明,就端坐在主位之上。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即将高升的喜悦。
有的,只是如同万年玄冰一般,冰冷刺骨的,彻骨的寒意。
他的目光,在看到吴梓袭的那一瞬,更是陡然变得,如同刀锋一般,锐利而又充满了杀气。
吴梓袭的心,猛地一咯噔,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老爷,您这是……”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试探着开口。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便夹着厉风,“啪”的一声,被狠狠地摔在了她的脚下!
那正是,她耗尽了心血,才为他求来的,那封吏部调令!
“吴梓袭!”柳正明的声音,沙哑而又狠戾,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你好大的胆子!”
吴梓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她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老……老爷,您这是做什么?妾身……妾身不明白……”
“你不明白?”柳正明猛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他每走一步,吴梓袭的心,就跟着狠狠地抽搐一下。
“你好一个贤内助!好一个深明大义的柳夫人!”柳正明指着她的鼻子,厉声斥责,那声音,震得整个正厅,都嗡嗡作响。
“我竟不知,你吴梓袭,还有这通天的本事!
我柳某人的官帽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妇道人家,来指手画脚了?!”
“你可知妇人干政,乃是家门大祸!
你可知你那点眼界,那点见识,险些,就将我,将整个柳家,都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柳正明没有提亏空,也没有提陷阱。
他只将所有的罪名,都归结于“妇人干政,眼界短浅”。
这,既能保全他自己的颜面,又能将吴梓袭,给死死地,钉在耻辱柱上!
吴梓袭彻底懵了。
她张口结舌,脸上血色尽褪。“不……不是的,老爷!妾身是为了您好啊!妾身是想为您分忧,是想让您……”
“闭嘴!”柳正明暴喝一声,打断了她。“为我好?
你的好,就是联合你的好哥哥,把我,送到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窝里去?
你的好,就是拿我的前程和性命,去为你们吴家,铺路搭桥?!”
这番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吴梓袭的头顶!
她终于明白了。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可是,他怎么会认为,自己是要害他呢?
“不!老爷!你冤枉我!”吴梓袭终于崩溃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凄厉地哭喊起来,
“那是我亲哥哥啊!我们怎么会害您!我们是真的,以为那是个好差事啊!”
然而,她的哭喊,在柳正明听来,却是那样的,虚伪而又可笑。
“够了!”柳正明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厌恶与冰冷。“我不想再听你任何的巧言令色。”
他缓缓地,转过身,重新坐回主位,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宣判的语气,冷冷地开口。
“从今天起,你,吴梓袭,便不再是我柳府的主母。”
吴梓袭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来人,”柳正明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
“将夫人身上,所有代表管家身份的对牌、钥匙,还有账房里,所有的账册,全都给我,收上来!”
吴梓袭如遭雷击,浑身都僵住了。
收回管家权?
这是要,将她,彻底架空啊!
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得了命令,立刻上前,一左一右,
毫不客气地,便要来解吴梓袭腰间那串,象征着主母身份的,沉甸甸的钥匙。
“不!你们滚开!不准碰我!”吴梓袭疯了一样地挣扎起来,“我是柳府的当家主母!你们谁敢!”
然而,柳正明只是冷冷地,说了一个字。
“收。”
那两个婆子,便再无顾忌,一把按住吴梓袭,粗暴地,将那串钥匙,从她的腰间,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连带着,撕裂了她那身华贵的云锦衣裙。
叮铃当啷——
一连串清脆而又刺耳的声响。
那串曾经代表着无上权力与荣耀的钥匙,就那么,被扔在了冰冷的,正厅中央。
吴梓袭瘫坐在地上,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头上的凤凰步摇,也歪到了一边,
那红宝石的眼睛,在地上,反射出一点,血色的光,显得,无比的凄凉与讽刺。
她最后的权力,她最后的体面,在今天,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剥夺得,干干净净。
“方嬷嬷,”柳正明唤了一声。
祖母身边,一首沉默不语的方嬷嬷,上前一步:“老奴在。”
“从今日起,这府中的一切事务,暂时,由你代管。”柳正明将那串钥匙,踢到了方嬷嬷的脚边,
“待我,为柳家,寻到一个,真正贤良淑德的新主母之后,再做交接。”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新主母?
这是……要废妻了?!
吴梓袭听到这几个字,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气没上来,竟是首挺挺地,晕了过去。
而站在人群角落里的柳如烟,从始至终,都低着头。
她看着自己那双,藏在宽大袖袍里的,白皙的手。
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惶与无措。
心里,却是,一片冰封雪冻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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