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十余日的长途跋涉，宏伟的京城城墙，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那是一道如巨龙般盘踞在大地上的雄伟轮廓，青灰色的城砖在阳光下，反射着庄严而又冰冷的光。
即便是远远地看着，一股磅礴的、令人心生敬畏的气息，也扑面而来。
汐谷庄的护卫们，都下意识地勒紧了缰绳，脸上的表情，从长途跋涉的疲惫，转为了震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里，就是天子脚下。
这里，就是整个大周王朝权力的中心。
柳如烟的车帘被轻轻掀开一角。
她看着那座越来越近的巨大城池，眼神平静，不起波澜。
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座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京城，而只是一处寻常的风景。
车队在城门口接受了严格的盘查。
当铁风出示了那块刻着“长”字的金色令牌后，守城的兵士，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他们甚至没有检查车上的货物，便迅速地放行了。
进入城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宽阔得足以容纳八辆马车并行的街道，由平整的青石板铺就。
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和高大巍峨的宅邸。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家公子，和乘坐着华丽马车的千金小姐，随处可见。
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股富贵和权力的味道。
这股繁华，让所有从汐谷庄出来的护卫，都感到了一丝不适应。
他们握着刀柄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柳如烟按照孙夫人提前给的地址，让车队来到内城一处僻静的街巷。
这里有一座三进的院落，是孙知府在京城的一处私产。
院子早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个机灵的下人，也提前安排妥当。
车队安顿下来之后，柳如烟并没有急着去长公主府。
她将那块金色的令牌，放在了桌上。
“铁风，你对京城熟吗？”
她开口问道。
铁风摇了摇头。
“属下早年虽然在京畿卫戍营待过，但对这京城之内，并不熟悉。”
柳如烟点了点头，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小莲，你出去一趟。”
她从袖中取出一小锭银子，递给小莲。
“去城里最好的成衣铺，给我们每个人，都换一身像样的行头。”
“另外，顺便去打听一下。”
“这京城里，哪一家的胭脂水粉，做得最好，名气最大。”
小莲接过银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小姐。”
一个时辰后，小莲回来了。
她不仅带回了足够所有人换装的华丽衣物，还带回了一个让柳如烟颇感兴趣的名字。
“小姐，打听到了。”
小莲一边帮柳如烟整理新买的衣裙，一边汇报道。
“这京城里，最出名的胭脂水粉铺子，叫‘百花楼’。”
“听说，那里的东西，是专门供给宫里娘娘和各家王公贵胄的夫人们的，寻常百姓，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京城里所有的名门闺秀，都以能用上‘百花楼’的东西为荣。”
柳如烟的动作，微微一顿。
“百花楼？”
她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是的，小姐。”
小莲的脸上，带着一丝向往和惊叹。
“我听人说，那百花楼，开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足足有三层楼高，修得跟皇宫一样。”
“里面卖的，都是价值千金的宝贝。一小盒胭脂，就要上百两银子，比我们永安县的一座宅子还要贵呢！”
柳如烟的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
她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她换上了一身低调而不失华贵的紫色长裙。
她没有让铁风和护卫们跟着。
只带着同样换了新衣，打扮成大户人家丫鬟的小莲，乘坐着一辆租来的马车，前往朱雀大街。
马车在朱雀大街的街口，就再也无法前行了。
这里，比柳如烟昨天进城时看到的任何一条街道，都更加的繁华和拥挤。
两人下了马车，步行在人群之中。
很快，一座无比华丽的建筑，就出现在了她们的眼前。
那是一座通体由名贵金丝楠木打造的三层阁楼。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门口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是三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
百花楼。
两个穿着统一制服，身材高大的护卫，如同门神一般，守在门口。
进进出出的，无一不是衣着光鲜，气质高贵的贵妇和小姐。
她们的身边，都跟着成群的丫鬟和仆妇。
柳如烟的目光，在那块牌匾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她迈开脚步，平静地走了过去。
门口的护卫，伸手将她拦了下来。
他们的目光，带着审视，在柳如烟和小莲的身上，来回打量。
虽然柳如烟的衣着不凡，但她只带了一个丫鬟，这在出入百花楼的客人中，显得有些寒酸。
“这位小姐，面生得很啊。”
一个护卫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我们百花楼，有百花楼的规矩。”
柳如烟没有说话。
她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轻轻地递了过去。
那个护卫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脸上的表情，立刻从审视，变成了谄媚的笑容。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银票，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小姐里面请。”
柳如烟带着小莲，走进了百花楼。
一股混合着数十种名贵花卉和香料的、馥郁到有些腻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楼内的奢华，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
墙上挂着名家的仕女图。
一个个水晶打造的柜台里，陈列着各种包装精美到极致的胭脂，水粉，口脂，和眉黛。
穿着统一粉色纱裙的俏丽侍女，穿梭在客人之间，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甜美笑容，轻声细语地介绍着各种货品。
柳如烟的目光，缓缓地扫过那些柜台。
她不得不承认，这里的东西，确实做得极为出色。
无论是颜色，质地，还是包装，都堪称上品。
比起她之前在柳府，或者在永安县见过的任何胭脂水粉，都要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这位小姐，想看点什么？”
一个侍女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
“我们这里，新到了一批西域进贡的‘红蓝花’口脂，颜色特别的正，许多王妃和郡主都预订了呢。”
柳如烟摇了摇头。
“我随便看看。”
她走到一个柜台前，指着一盒包装最为华丽的香膏。
“这个，可以试用吗？”
“当然可以。”
侍女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用一根银签，挑起一点香膏。
柳如烟将它涂在手背上。
香气浓郁，质地也还算细腻。
但和她的“苏颜”药膏比起来，无论是香味的层次感，还是滋润的程度，都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看来，这百花楼，也并非是无懈可击。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
她的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柜台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细节。
那是一排用来包装货品的木盒。
在每一个木盒的底部，都烙印着一个很小的，花体样式的标记。
那个标记，她很熟悉。
柳如烟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的瞳孔，也瞬间收紧。
她不动声色地，又走到了另一个柜台前。
她假装挑选着商品，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那些包装盒。
每一个盒子上，都有那个标记。
那个标记，是吴尚书府，专用的家族徽记。
是她那个被囚禁的嫡母，吴梓袭的娘家，那个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吴家，独有的标记！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她的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
她本以为，来到京城，是跳出了永安县那个小池塘，来到了一片更广阔的海洋。
她本以为，她要面对的，只是商业上的竞争。
首到此刻，她才恍然大悟。
她哪里是来到了什么新世界。
她分明是再一次，一头撞进了老对手精心布置的罗网之中。
而且，这一次的罗网，比柳府，比黄家庄，要大得多，也要坚固得多。
她抬起头，看着这满屋的珠光宝气，看着那些谈笑风生的贵妇小姐。
她的脸上，依旧是平静无波。
但她的心中，却己是杀机凛然。
百花楼。
吴家。
很好。
看来，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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