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冻僵的木头,带着种黏滞的迟滞感,一下下敲在门板上。小满僵在床沿,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像被冻住的针。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光,刚好在门板上投下一道歪歪扭扭的安全链影子,那细铁环此刻看着像根随时会绷断的棉线。
她屏住呼吸,连眨眼都忘了。房间里的黑暗不是纯粹的黑,旧家具的轮廓在昏暗中浮出来:掉漆的衣柜像个佝偻的老人,桌角的暖水瓶泛着惨白的光,还有床头柜上那个印着小熊的塑料水杯——她突然想起里面藏着的报纸残片,心脏猛地往喉咙口窜。
第一次敲门声停了。
寂静像潮水般涌来,漫过脚踝,漫过胸口,带着股陈年灰尘的味道。窗外隐约传来黄浦江上传来的汽笛声,悠长而遥远,衬得这房间里的静越发逼仄。小满能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咔哒,咔哒,跟小时候养父用镊子夹煤球的声音一模一样。
是老鼠吗?她拼命往好处想。老房子的木头门框被虫蛀空了,夜里总会有细碎的响动。上次住在这里的姑娘说过,半夜能听见墙里有东西跑,像穿皮鞋的小矮人。可这声音太有规律了,笃,然后是笃笃,间隔的时长都分毫不差,像有人在心里默数着节拍。
她的指尖摸到了枕头下的手机,诺基亚坚硬的外壳硌着掌心,却没带来丝毫安全感。屏幕是黑的,像块冰冷的墓碑。要报警吗?说有人在敲招待所的门?警察来了,万一只是场虚惊呢?可万一是……那些跟踪她的人?
白天在弄堂里堵住她的黑夹克男人,他们的脚步声又在耳边响起来,沉重地碾过青石板,像在敲她的头骨。那个眼角带疤的男人说“沈家的事,知道太多没好处”,他嘴里的烟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混着此刻房间里的霉味,呛得她喉咙发紧。
笃……笃笃……
第三次敲门声响起时,小满几乎要跳起来。这次的声音更重了些,门板发出轻微的震颤,连带着门框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她看见安全链的影子晃了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不是错觉!真的有人!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她换招待所时特意绕了三条街,连登记用的都是假名字。是阿蔡吗?白天他说家里有急事,可他看BP机时变的脸色,还有那句没说完的话,此刻都像针一样扎进脑海。或者是那个在文具店问她“来旅游的?”的老板娘?还是肯德基里那个总盯着她看的穿西装的男人?
无数张脸在黑暗里闪过去,最后都变成了寻人启事上沈静秋那双忧愁的眼睛。生母当年是不是也这样,在某个深夜听见敲门声,吓得浑身发抖?
她慢慢挪到床尾,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背包就在墙角,里面有她的证件和钱包,还有那个空了的玻璃奶瓶。要不要冲过去拉开门,拼尽全力往外跑?可楼下是三条岔路的弄堂,夜里连路灯都坏了,跑出去跟跳进陷阱没两样。
敲门声停了。这次停得很突然,像是敲门人听见了她的动静。
房间里只剩下她的呼吸声,粗重得像台破旧的风箱。她贴着冰冷的墙壁滑下去,后背抵住暖气片,铁锈的味道蹭在毛衣上。眼睛死死盯着门板上那个圆形的锁孔,那里漆黑一片,像只窥视的眼睛。
会有钥匙插进来吗?像白天在百货公司后巷听见的那样,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她想起自己反锁门时,钥匙转了三圈才卡紧。安全链是早上特意检查过的,铁链虽然细,但扣得很紧。
可这些能挡住什么呢?那些人敢在光天化日的弄堂里堵她,难道会怕一道旧木门?
突然,门外传来极轻的窸窣声,像布料蹭过门板。接着是指甲刮过锁孔的声音,沙沙,沙沙,像毒蛇吐信子。小满的胃猛地一缩,差点吐出来——他们在撬锁!
她的手在墙上胡乱摸索,想找个能防身的东西。摸到了桌角,掉漆的木头边缘很锋利;又摸到了暖水瓶,滚烫的水晃了晃,瓶塞发出轻微的响动。对,开水!要是他们真的闯进来……
锁孔里的摩擦声停了。
门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听不清在讲什么,像两只猫在喉咙里咕噜。小满的心跳得更快了,他们有两个人!跟白天在弄堂里一样,前后夹击。
她抓起暖水瓶,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瓶身烫得惊人,像捧着块烧红的烙铁。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涩得发疼,视线里的门板开始晃动,像要从墙上剥离下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绷得快要断裂。她能数清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第三下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慢慢远去,踩在楼梯上,吱呀,吱呀,带着种不紧不慢的从容。
他们走了?
小满抱着暖水瓶,僵在原地,不敢动。首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下,首到窗外的汽笛声再次响起,她才敢松开手。暖水瓶“咚”地砸在地上,幸好没碎,只是瓶塞蹦了出来,滚烫的白汽涌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扑到门边,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像在敲另一扇门。
过了很久,她才想起要去看猫眼。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才对准那个小小的圆孔。
楼道里的灯泡还在忽明忽暗,光线惨白。楼梯口空荡荡的,只有墙角堆着的几个旧纸箱,像蹲在那里的人影。
没有人。
她瘫坐在地,背靠着门板滑下去,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她像只被猫戏耍的老鼠,自以为藏得很好,却始终在别人的视线里。
塑料水杯还在床头柜上,小熊的笑脸在微光里显得格外诡异。她爬过去,把杯子紧紧抱在怀里,夹层里的报纸残片硌着胸口,像块烧红的烙铁。
原来张阿婆说的没错,沈家的事是个漩涡,一旦卷进来,就再也逃不掉。那些人要找的,恐怕不只是沈静秋的下落,还有这张藏在水杯里的纸——它到底写了什么,值得他们这样穷追不舍?
窗外的天开始泛白了,远处传来第一班公交车发动的声音。小满抹掉眼泪,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楼下的弄堂里,几个早起的老人正在扫落叶,晨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切都跟往常一样,平静得像幅画。
可她知道,平静是假的。那双藏在暗处的眼睛,还在盯着她。而她手里的秘密,像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既可能炸开通往真相的路,也可能把她炸得粉身碎骨。
她握紧了怀里的塑料水杯,指腹着小熊光滑的塑料表面。不管是谁在敲门,不管他们想要什么,她都不能退缩。养父临终前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去找她,但要保护好自己。”
保护好自己,还有这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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