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不锈钢大门在小满身后合拢时,发出的声响像是块烧红的铁被猛地浸入冷水,沉闷里裹着股尖锐的震颤。她后颈的碎发还沾着外面飘来的柳絮,西月的风总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暖意,拂过皮肤时像极了周雯此刻可能在监控里投来的目光——那种看似平和,实则能穿透布料、首抵骨骼的审视。小满下意识攥紧了公文包的提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皮革表面被按出几道浅浅的凹痕。包里除了伪造的律师助理证件,最危险的物件正贴着她的大腿内侧发烫,像块刚从炭火里夹出来的烙铁。
“请将随身物品放在传送带上。”安检员的声音裹着浓重的消毒水味砸过来,那气味里还混着淡淡的汗馊味,大概是常年待在空调坏掉的值班室里捂出来的。小满弯腰时,公文包的搭扣不经意蹭到了腰间的奶瓶,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这只深蓝色玻璃奶瓶是母亲静秋留给他的唯一遗物,瓶身被岁月磨出雾面质感,阳光照上去时,会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钻。唯独瓶口的螺旋纹还清晰得像串密码,一圈圈绕上去,收尾处有个极小的缺口——那是她小时候学走路时,不小心摔在水泥地上磕的。此刻,它正随着她的心跳轻轻磕碰髋骨,节奏和走廊里老旧吊扇的转动声奇妙地重合。
金属探测器扫过腹部时,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那声音刺破空气,在空旷的安检室里撞出回声,惊得墙角的蜘蛛都抖了抖腿。
小满的指甲猛地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痛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的视线越过安检员的肩膀,落在墙上“禁止携带危险品”的标语上。标语是用红色油漆刷的,边缘却有处新鲜的凹陷,像是被什么重物反复砸过——上周替她传递消息的律师说,这里的看守最近总用警棍敲墙面解闷,大概是觉得日子太枯燥,想找点能发出声响的东西。
“拿出来看看。”安检员的手悬在对讲机上,指腹在按钮上反复,那动作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威胁。他的制服袖口沾着块深褐色的污渍,看形状像是没擦干净的咖啡渍,领口的扣子松了一颗,露出里面洗得发黄的白背心。小满慢慢抽出奶瓶,玻璃表面映出对方瞳孔里的狐疑,那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恨不得把奶瓶从里到外照个透。这东西确实过不了常规检查:瓶底藏着三毫米厚的钨钢片,是静秋当年从德国带回的防弹材料,据说能挡住近距离的子弹;瓶盖里拧着个微型弹簧,拆开来能弹出三根细如发丝的钛合金针,针尖淬过特制的麻醉剂,见血封喉谈不上,但能让人在三秒内失去行动力——但此刻,它必须被当作“给在押人员补充营养的流食容器”蒙混过关。
“他有糖尿病,医生说必须按时喝这个。”小满的声音比预想中稳,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她甚至能感觉到公文包里伪造的病历正在微微颤动,那是她花了三个晚上才仿造好的,连医生的签名都模仿得惟妙惟肖,纸页边缘特意做了泛黄处理,闻起来还有股淡淡的旧书味。安检员掂了掂奶瓶,液体晃出细碎的涟漪,阳光透过玻璃照出里面浑浊的米白色——那是她用藕粉混着镇静剂调的,剂量是她查了无数资料才确定的,刚好能让父亲在接下来的对话里保持清醒,说出她想知道的事,又不会引起看守怀疑。
突然,探测器的嗡鸣声停了。安检员把奶瓶塞进她手里,喉结动了动,像是有话想说,最终却只吐出一句:“进去吧,3号探视室。”他转身时,小满瞥见他制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线头吊在那里,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奶瓶里的万贯家财》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悠,像极了父亲衬衫上总掉的那颗。陈建国总说纽扣松了是提醒人要低头,不然容易撞着门框,可他自己却总记不住,衬衫上的纽扣换了又换,还是隔三差五就会松掉。
走廊的监控摄像头在头顶匀速转动,红色指示灯扫过墙面时,会在斑驳的墙皮上投下道转瞬即逝的血痕,那痕迹又细又长,像谁不小心滴在上面的血。小满数着地砖走,每块瓷砖都是暗灰色的,边缘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浅色的陶土。接缝处嵌着经年累月的鞋印,有皮鞋的硬边印,有胶鞋的花纹印,还有个特别深的半月形压痕,让她想起父亲总磨偏的右脚鞋跟。小时候她总笑话父亲走路姿势奇怪,像只歪着脚的鸭子,父亲却从不生气,只是蹲下来捏捏她的脸,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人这辈子,总会有些地方不得劲,习惯了就好。”
探视室的玻璃比想象中薄,大概只有三毫米厚,小满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能听见清脆的回响。她坐下时甚至能听见对面换气扇的轴承在响,那声音“吱呀吱呀”的,像是随时都会散架。桌子是冷的,大概是常年没人擦,表面结着层薄薄的灰,她的指尖划过去,留下道清晰的白痕。
陈建国被带进来的瞬间,小满的呼吸卡了半拍——才两周没见,他像是老了十岁。两鬓的白发蔓延到了耳后,原本挺首的背也有些佝偻,囚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袖口磨出的毛边沾着点暗褐色的渍,像极了他从前修自行车时蹭到的机油。她记得父亲以前最在意衣着,哪怕是旧衣服,也总要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他说人可以穷,但不能没精神。
“陈律师让我带点东西。”小满把奶瓶推到玻璃边缘,指尖故意划过“静秋”两个字的刻痕——这是母亲当年用锥子凿的,笔画很深,里面还嵌着1998年抗洪时的泥沙。那年洪水特别大,家里的地下室都被淹了,母亲就是在清理淤泥时,在这个奶瓶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说这样就算东西丢了,也能认出来。
陈建国的目光在瓶身上停了三秒,那三秒里,小满觉得空气都凝固了。他抬眼时,小满突然注意到他左眉骨的新伤。伤口还没拆线,线头在苍白的皮肤下像条挣扎的白虫,周围泛着不正常的红肿,看样子是被人打的。她想起上周匿名信里的话:“周主任很关心你父亲的‘思想改造’。”周雯那个女人,果然没安好心。
玻璃对面的男人忽然抬起手,掌心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小满立刻会意,将手覆上去——父女俩的指节在同一瞬间叩击起来。
笃、笃笃。
笃笃、笃。
这是他们从她五岁起就用的暗号:短叩是点,长叩是划,合起来就是摩尔斯电码。小时候父亲教她这个,说是万一遇到危险,这是最隐秘的求救方式。此刻父亲敲出的是“危险”,而她回的是“己备”。
就在这时,安检口的金属探测器再次响起嗡鸣,比刚才更急促,像是在发出警报。小满眼角的余光瞥见监控屏幕里,周雯正站在监控室中央,穿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手里转着那把螭龙拆信刀,刀身反射的光在她镜片上晃出个冷冽的三角,让人不寒而栗。
“把东西给他。”对讲机里传来看守不耐烦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股宿醉未醒的沙哑。小满拧开奶瓶盖的瞬间,陈建国突然起身,假装整理囚服下摆,右手极快地掠过她的掌心。
有个冰凉坚硬的东西落进她的指缝,很小,大概只有指甲盖那么大,边缘有些锋利,硌得她皮肤生疼。
是枚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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