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发生时，小满正蜷缩在雪沟里。黄金残图被风卷走，像只折断翅膀的黄蝴蝶，坠入白茫茫的深渊。她伸手去抓，指尖只捞到一把冰碴，冻得骨头生疼。
三个小时前，她从苏黎世银行的通风管道逃出来，跳上阿蔡安排的首升机。舷窗外，周世昌的黑色轿车像条毒蛇，在雪地里追出长长的辙痕。阿蔡的枪就架在舱门，子弹打穿轿车的轮胎，却没能阻止他们——周家显然在瑞士布了天罗地网，连阿尔卑斯山的向导都被买通了。
“坐稳了！”飞行员突然猛打方向盘，首升机像片叶子般晃荡起来。小满撞在舱壁上，怀里的孕检报告掉出来，被气流卷向窗外。她眼睁睁看着那张泛黄的纸在空中撕裂，碎片上的针孔组成的“L”字，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就消失了。
“他们启动了雪崩装置。”阿蔡的声音带着喘息，他正往机枪里填子弹，“周家在山上埋了炸药，想把我们连人带机炸成碎片。”
小满摸出奶瓶，瓶底的螺旋纹路被体温焐得发烫。她忽然想起汉斯临终前的话：“静秋说，遇到过不去的坎，就跟着螺旋走。”她看向窗外，雪山的轮廓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山脊线蜿蜒起伏，竟和奶瓶底的纹路一模一样。
“往东南方向飞！”她突然喊道，“那里有个峡谷，是天然的避风港！”
飞行员犹豫了一下，还是猛打操纵杆。首升机擦着雪尖俯冲下去，舱门被气流掀开，小满死死抓住扶手，看见周世昌的首升机就在斜上方，机舱里的人影正举着火箭筒。
“快扔烟雾弹！”阿蔡嘶吼着，将弹筒塞进她手里。小满拉开保险栓扔出去，浓烟炸开的瞬间，对方的火箭弹擦着机尾飞过，击中了旁边的雪峰。
雪崩就是这时开始的。
雪块像愤怒的野兽，从山顶狂奔而下，吞噬了一切声音。小满只觉得天旋地转，首升机被气浪掀翻，她被甩出机舱，落进这片雪沟。
意识模糊间，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小满……小满……”
是静秋的声音。
是静秋的声音。
她挣扎着睁开眼，看见母亲站在雪地里，穿着那件月白色的旗袍，旗袍下摆沾着血。静秋的手伸在半空，指尖结着冰碴：“去香港……找白玫瑰……”
“妈！”小满想扑过去，却发现自己被雪埋住了，动弹不得。静秋的身影越来越远，旗袍上的盘扣在风雪中摇晃，像一串铜钱。
“黄金图……在铜钱里……”静秋的声音越来越轻，“真正的出生日期……在百乐门的钟表里……”
“什么？”小满追问，可母亲己经消失了，只有风雪在耳边呼啸，像无数枚铜钱在碰撞。
她忽然想起铜钱溶解后的残留物，那些化学烧蚀形成的凹点——当时只觉得是乱码，现在想来，或许是香港的坐标。她摸向口袋，却只摸到个空奶瓶，铅盒和残片都在坠机时弄丢了。
雪越下越大，开始往口鼻里灌。小满的体温越来越低，意识像被潮水淹没。她仿佛又回到了实验室，看见铜钱在试剂中溶解，显影出的地图上，7号保险箱的位置画着朵玫瑰花，花茎上缠着条螭龙。
“白玫瑰……”她喃喃自语，忽然想起百乐门的招牌，就是一朵盛开的白玫瑰。
这时，她的手触到了个硬硬的东西。
是那半张黄金图！原来它被塞进了内衣夹层，刚才没被风吹走。残图边缘的百乐门票根上，印着模糊的日期——1948年7月15日，正是铜钱上刻着的那个日子。
雪沟突然震动起来，是搜救队的声音。小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黄金图塞进奶瓶，旋紧瓶盖。她知道，这个奶瓶里装的不再是氧气，而是沈家最后的希望。
当她被拉出雪沟时，看见阿蔡躺在不远处的雪地上，胸口插着块飞机碎片。小满爬过去抱住他，发现他还有气。
“我拿到了……”她哽咽着，将奶瓶塞进他手里，“周家想灭口，但我们有证据了。”
阿蔡的眼睛亮了一下，指了指她的脖子：“螭龙印……背面……”
小满摘下项链，翻到玉印背面。借着搜救队的灯光，她看见龙鳞的缝隙里，刻着个极小的“林”字。
“林修……”她猛地想起孕检报告背面的针孔“L”，“是林修？他和沈家是什么关系？”
阿蔡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奶瓶滚落在雪地里，螺旋纹路在灯光下旋转，像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苏黎世银行的监控室里，伯格曼董事正看着屏幕。
画面上，小满被抬上救护车，脖子上的螭龙印闪着光。而在另一个屏幕里，刀疤李正将一份文件递给周世昌。
“先生，真正的继承人档案找到了。”
周世昌翻开档案，里面的婴儿照片己经被撕去，只剩下出生日期：1948年3月12日。他的手指在日期上敲了敲，忽然笑了：“比林小满早三个月……有意思。”
“要派人去香港吗？”刀疤李问。
“不用。”周世昌合上档案，“让白玫瑰先陪她玩玩。”他看向窗外，阿蔡的尸体正被抬走，“对了，新加坡的仓库，该清理了。”
监控镜头缓缓拉近，对准档案袋上的火漆印——印着条螭龙，龙尾缺了一块。
而在屏幕的角落，有个清洁工正在拖地，拖把杆上的螺旋纹路，和小满的奶瓶一模一样。
香港，百乐门舞厅。
午夜的钟声敲响时，舞台上的白玫瑰突然停住了舞步。她摘下头套，露出张和静秋一模一样的脸。
后台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听见对方说：“猎物己入境，带着奶瓶。”
白玫瑰笑了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指尖划过唇角的痣——那痣的形状，像极了一枚铜钱。
“告诉周先生，游戏开始了。”
挂掉电话，她从化妆盒里拿出半张黄金图，和小满手里的那半张正好能拼在一起。图的背面，用朱砂画着条完整的螭龙，龙爪下踩着个名字：
林修。
窗外的霓虹灯闪烁，将“百乐门”三个字映在墙上，像一串正在显影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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