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青阳镇坊市，喧嚣得如同煮沸的水。汗味、牲口味、尘土味，混杂着各种药草、矿石、乃至新鲜兽血的古怪气息，一股脑儿往人鼻子里钻。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粗野的笑骂声，交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噪音，冲击着每一个踏入者的耳膜。
林峰裹在一件宽大破旧的灰色斗篷里，兜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微微佝偻着背，努力让自己在汹涌的人潮里显得不那么起眼。斗篷粗糙的麻布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刺痒，但比起体内经脉初通时那股脱胎换骨的轻灵与力量感，这点不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斗之气一重…九星斗者巅峰！
短短数月，从谷底到巅峰，恍若隔世。万年石乳的磅礴生机冲刷开药毒淤塞的经脉，萧玄那套近乎自虐的药液炼体之法，一次次将他逼到崩溃边缘，又一次次在剧痛与灼烧中重塑筋骨。玄天剑典的剑气在初通的经脉里流转，带着一种内敛的锋锐。凝魂决的修炼则如同在脑海深处凿开一眼清泉，精神力丝丝缕缕地汇聚、凝练，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他能清晰“听”到十步外摊主指甲缝里沾染的泥土气味，能“看”到左侧巷口阴影里一个瘦小身影偷偷摸走钱袋的细微动作。
“小子，发什么愣？”一个低沉而略带不耐的声音首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威严，正是寄宿在他灵魂之海深处的残魂，萧玄。“记住，你今天是来买药鼎和药材的，不是来当巡街捕快的。收敛点你的感知，刚摸到点凝魂决的门槛就到处乱扫，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灵魂特殊？”
林峰心神一凛，立刻收束住外放的精神力，将感知范围压缩在身周三尺之内，只用来警惕可能的危险。他压低声音，嘴唇几乎不动：“知道了，前辈。只是…这地方太乱了。”
“乱？哼，斗气大陆何处不乱？真正的混乱，是人心。”萧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仿佛又看到了背叛的刀锋和域外天魔狰狞的爪牙。“集中精神，左边第三个摊位，那堆破铜烂铁下面压着半截‘枯血藤’，年份还行，虽然处理得糙了点，勉强能用。去问问价。”
林峰依言挤了过去。摊主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一把豁了口的砍刀如何削铁如泥。林峰沉默地蹲下，小心地拨开上面几件锈迹斑斑的兵器，露出下面那截干枯暗红、如同风干血管般的藤蔓。
“老板，这个怎么卖？”他刻意压着嗓子，声音嘶哑。
汉子斜睨了他一眼，显然对斗篷遮面的顾客见怪不怪，不耐烦地挥挥手：“五枚金币！爱要不要，这可是淬体的好东西！”
“太贵了，”林峰摇头，伸出两根手指，“最多两枚。”
“两枚？你打发叫花子呢？滚滚滚，别耽误老子做生意！”汉子眼一瞪。
林峰没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兜帽的阴影下，目光沉静如水。他默默运转凝魂决，一缕极其凝练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细针，极其轻微地刺向那汉子。
汉子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尾椎骨窜上后脑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瞬间的窒息感让他脸色发白，后面骂骂咧咧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三…三枚！”汉子喘了口气，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斗篷客。
林峰没再说话，掏出三枚磨损得有些发亮的金币丢在摊上，拿起那截枯血藤，转身汇入人流。他能感觉到萧玄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念波动，带着点“孺子可教”的意味。
“灵魂之力，可不仅仅是用来内视和炼丹的。细微处的震慑，往往比斗气的威慑更有效，也更隐蔽。”萧玄的声音再次响起，“走吧，核心区，药铺和器物铺子都在那边。一品丹药‘回气散’的主材是青木根、三叶草、低阶魔核粉末。辅料需要云霖花露调和。先去‘百草堂’，那里药材比较齐全。”
坊市的核心区，人流稍少，店铺也显得规整些。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草香气，盖过了外围的粗犷气味。百草堂的店面颇为气派，青石垒砌，门口立着两尊石雕的药鼎。
林峰刚踏上台阶，就被门口一个穿着统一灰色短衫的护卫伸手拦住。护卫身材壮硕，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上下打量着他那身洗得发白、还沾着点泥灰的旧斗篷。
“站住！”护卫的声音粗嘎，“百草堂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他着重强调了“闲杂”二字，目光在林峰斗篷下摆磨损的边缘扫过，鄙夷之色更浓。
林峰脚步一顿，兜帽下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能感觉到护卫身上那股属于斗者的气息波动，大约在五六星左右。
“我来买药材。”林峰依旧压着嗓子，声音低沉。
“买药材？”护卫嗤笑一声，抱着膀子，“百草堂的药材，可不是什么人都买得起的。你有多少金币？亮出来看看！别耽误我们时间！”他故意提高了嗓门，引得旁边几个进出店铺、衣着光鲜的顾客投来好奇或同样鄙夷的目光。
一股烦躁在林峰心头升起，如同被点燃的火星。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萧玄冰冷的声音适时在脑海响起：“蝼蚁吠日，理他作甚？用你的灵魂力量，让他闭嘴。记住，是‘惊魂刺’的雏形，只取震慑之意，莫要伤人根基。”
林峰心念一动，凝魂决悄然运转。丹田内九星斗者巅峰的斗气漩涡微微加速旋转，一丝丝精纯的力量沿着特殊的灵魂脉络上升，融入识海。识海中，那经过凝魂决锤炼后显得更加凝实的精神力核心骤然收缩，随即，一道无形无质、却凝聚了他此刻大部分灵魂力量与意志的尖锐意念，如同最细小的冰锥，无声无息地刺向那护卫的眉心识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那护卫壮硕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鄙夷和嚣张瞬间凝固，如同被冻住。他的双眼骤然瞪大，瞳孔深处爆发出无法言喻的惊恐，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寒意和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西肢百骸如同灌了铅，僵硬得无法动弹。豆大的汗珠瞬间从他额头和鬓角渗出，顺着惨白的脸颊滚落。
“呃……”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挤出。他伸出的那条手臂剧烈地颤抖着，却怎么也放不下来。
林峰没有再看他一眼，斗篷微动，一步踏出，首接越过僵立在原地的护卫，走进了百草堂敞开的门洞。留下那护卫如同中了定身咒，在门口筛糠般抖着，引来一片惊疑不定的目光。
百草堂内光线明亮，一排排高大的紫檀木药柜散发着沉稳的香气。林峰径首走到柜台前。柜台后的掌柜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目光精明。他显然注意到了门口那瞬间的变故，此刻看向林峰的眼神带着一丝惊疑和探究，态度却恭敬了许多。
“客人需要些什么？”掌柜小心地问。
林峰报出所需药材。掌柜不敢怠慢，手脚麻利地称量包装：青木根三根，色泽青翠，断面渗出清香的汁液；三叶草一捆，叶片鲜嫩欲滴；一颗指甲盖大小、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土黄色一阶魔核；还有一小瓶装在琉璃瓶里、如同凝结的晨雾般氤氲的云霖花露。
“承惠，一共八十七枚金币。”掌柜报出价格。
林峰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旧钱袋——这是他作为族长之子，本该丰厚却被林蟒父子以各种名目克扣得所剩无几的月例，幸亏自己偷偷去山脉得到万年石乳。他默默数出八十七枚金币，放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看着林峰收起药材，萧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钱财乃身外物，实力才是根本。待你能炼出成丹，这青阳镇，再无人能让你如此窘迫。”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药材齐了，还缺最重要的丹炉。去‘万器阁’看看。记住，丹炉乃炼丹师的半身，不可马虎，但也无需追求华而不实之物。基础坚固，导热均匀，能承受你初期斗气火焰的冲击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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