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五章：标本录像
那个无声的“乖”字口型，像一道无形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苏迟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陆憬深就站在门口那片昏黄的光影里，黑色大衣的轮廓如同凝固的墨，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光线。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苏迟每一寸紧绷的皮肤上。
客厅里浓烈的血腥味、秦远粗重压抑的喘息、墙角凶徒痛苦的呻吟……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刻被抽离，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耳膜的轰鸣！苏迟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死死按压着秦远肋下那不断涌出温热血浆的伤口，粘稠的液体浸透了纱布，沿着她的指缝蜿蜒流下，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滑腻感。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冻住的石头，只有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收缩，死死锁在门口那个如同死神降临般的身影上。
陆憬深的目光在她沾满鲜血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污染程度。随即，他的视线极其缓慢地移开，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客厅里狼藉的打斗痕迹，扫过墙角被铐在一起、因剧痛而蜷缩呻吟的刀疤脸三人，最后……落在了地板上那个屏幕碎裂、却依旧幽幽亮着、显示着少年陆憬深被锁链吊起、脊背布满鞭痕照片的手机上。
他的目光在那张血淋淋的照片上停顿了零点几秒。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苏迟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看到陆憬深那深不见底的黑眸深处，似乎极其细微地、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般，漾开了一丝涟漪。那涟漪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被更深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死寂所取代。
他没有愤怒，没有羞耻，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如同电影慢镜头般，抬起了眼。
再次，精准地、毫无偏差地，锁定了苏迟那双因极度恐惧而睁大的眼睛。
他微微歪了歪头，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那张英俊得近乎冷酷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紧抿的薄唇，极其轻微地、无声地开合了一下。
对着苏迟。
对着这个跪在血泊里、满手是他下属鲜血的女人。
无声地、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字的口型：
乖。
那无声的指令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抽干了苏迟肺里所有的空气！巨大的窒息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令人绝望的注视，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缚在原地，动弹不得！秦远沉重的身体压在她腿上，滚烫的血液还在不断渗出，提醒着她此刻的绝境！
就在这时——
“呃……苏……苏……”秦远虚弱到极致的声音如同蚊蚋般响起，带着濒死的喘息和一种被强行压下的、巨大的痛苦。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苏迟脸上，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了苏迟按压他伤口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跑……快跑……”秦远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血沫，“……去……秦雪……公寓……钥匙……在她……她……”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神里充满了急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警告，“……快！……别管我……走！”
秦雪公寓？！钥匙？！
苏迟的心脏猛地一缩！秦雪！她唯一的闺蜜！秦远让她去找秦雪？！
秦远的手死死攥着她的手腕，传递着最后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的眼神己经开始涣散，但那份刑警的决绝和守护的本能却燃烧到了最后一刻！他猛地将苏迟的手从他伤口上推开！力道之大，让苏迟猝不及防向后跌坐在地！
“走！”秦远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
几乎在秦远嘶吼的同时！
门口，陆憬深动了！
他没有踏入房间，只是极其轻微地、如同鬼魅般向前踏了半步！那一步带来的无形威压如同实质性的重锤，狠狠砸在苏迟的心口！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那丝被强行压下的涟漪似乎再次翻涌起来，带着一种冰冷刺骨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忤逆后的阴鸷！
苏迟被秦远那决绝的一推和陆憬深那无声的压迫彻底惊醒！求生的本能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她甚至来不及思考秦雪公寓的钥匙在哪里！秦远刚才说什么？！钥匙在秦雪……她？！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顾不上满手的鲜血和狼狈！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兔子，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猛地冲向卧室！
陆憬深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她仓惶逃窜的背影！他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掌控一切的猎手，看着猎物在陷阱中徒劳挣扎。
苏迟冲进卧室，反手“砰”地一声死死关上房门！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客厅里秦远压抑的痛哼和陆憬深那无声的注视带来的巨大压力让她几乎窒息！
钥匙！秦雪公寓的钥匙！秦远说在秦雪……她？！秦雪身上？！
苏迟的大脑一片混乱！她猛地想起秦雪！想起秦雪之前在她租屋里的样子！想起秦雪塞给她的那支拓印了指纹的口红！口红！秦雪！钥匙？！
她几乎是扑到床边，疯狂地翻找自己那个随身的小包！手指颤抖着摸索！口红！那支粉色的口红！秦雪让她收在化妆包最底下！
找到了！
她颤抖着拧开口红盖子！粉色的膏体顶端，清晰地拓印着那个来自创可贴衬纸的、暗红色的陌生指纹！像一道血色的烙印！
秦远说钥匙在秦雪……她……口红……指纹？！
一个荒谬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思绪！
秦雪公寓的钥匙……难道……难道和这个指纹有关？！秦雪让她拓印下来……是为了……开门？！
苏迟的心脏狂跳！她不再犹豫！抓起那支口红，像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猛地冲向卧室那扇小小的、通向老旧消防通道的窗户！这是唯一的生路！
她手忙脚乱地拉开插销，用力推开那扇布满灰尘的窗户！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她顾不上寒冷，翻身爬上窗台！下面是黑洞洞的、堆满杂物的狭窄天井！
就在她准备往下跳的瞬间——
她眼角的余光，鬼使神差地扫了一眼窗外——不是楼下，而是对面那栋同样破旧的居民楼！
对面三楼！一扇亮着灯的窗户！
窗帘没有完全拉严！一道缝隙！
缝隙后面！一个穿着深色外套、身形高大的男人身影！正举着一个长焦镜头相机！镜头首首地、精准地对着她所在的这扇窗户！对着她此刻狼狈爬窗的姿态！
有人在监视？！是谁？！陆憬深的人？！还是……GHF？！
巨大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苏迟不敢再看，猛地闭上眼睛，纵身跳了下去！
……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苏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狂奔到秦雪公寓楼下的。她的鞋子跑丢了一只，脚底被粗糙的地面磨破，渗出血丝。头发凌乱，脸上沾着灰尘和干涸的血迹，衣服被汗水浸透又冻得冰凉。她像一只被猎犬追捕的惊弓之鸟，每一次拐角都仿佛能看到陆憬深那双冰冷的眼睛。
秦雪公寓在市中心一个安保相对严密的高档小区。苏迟躲在小区外围绿化带巨大的冬青树丛阴影里，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烧火燎。她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公寓楼入口，穿着制服的保安正在岗亭里值班。她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进去。
她颤抖着拿出那支口红。粉色的膏体顶端，那个暗红色的指纹在路灯微弱的光线下清晰可见。钥匙……秦雪公寓的钥匙……和这个指纹有关？
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踉跄着绕到公寓楼侧面一个相对隐蔽的、通往地下车库的入口。入口处有一道需要刷卡或密码的金属闸门。旁边有一个不起眼的、供访客使用的密码键盘。
苏迟的心脏狂跳着。她看着那个密码键盘，又看了看口红顶端的指纹。一个荒谬的念头驱使着她。她伸出颤抖的、沾着血污和灰尘的食指，小心翼翼地、用口红顶端那个拓印下来的指纹部位，轻轻按在了密码键盘光滑的感应区上。
滴——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音！
金属闸门旁边，一个隐藏式的小型储物格无声地滑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银色的、造型简约的电子门禁卡！
苏迟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成了！秦雪！她竟然用这种方式把钥匙留给了她！
她抓起门禁卡，刷开闸门，跌跌撞撞地冲进地下车库。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汽油和橡胶的味道。她找到通往公寓楼内部的电梯，刷卡进入。电梯平稳上升，冰冷的金属壁映照出她狼狈不堪的身影。每一秒都像在煎熬。
终于，电梯停在了秦雪公寓所在的楼层。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灯光柔和，安静得可怕。苏迟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走到秦雪公寓门口。深棕色的防盗门紧闭着。
她拿出那张电子门禁卡，靠近门锁感应区。
滴——
门锁发出轻微的解锁声。
苏迟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拧动门把手，轻轻推开了门。
一股熟悉的、属于秦雪的、混合着淡淡香水和烘焙饼干味道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苏迟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几乎要彻底松懈下来。她反手轻轻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息，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安全了……暂时……
她摸索着打开玄关的壁灯。柔和的光线洒下，照亮了玄关和一部分客厅。公寓收拾得很整洁，是秦雪一贯的风格。客厅的沙发上随意扔着几件外套，茶几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水。
苏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跌跌撞撞地走进客厅。她需要水……需要处理伤口……需要……休息……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客厅角落那张小书桌。秦雪平时喜欢在那里看书或者处理工作。
书桌上，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屏幕亮着的平板电脑？
屏幕的光在昏暗的客厅里显得有些刺眼。屏幕上……似乎正在播放着什么？
苏迟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那平板……不是待机状态！它正播放着一段……视频？！
视频的画面……光线昏暗……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冰冷的金属质感……
背景……光滑的深灰色金属墙壁……墙壁上镶嵌着沉重的金属圆环……角落里那张冰冷的黑色金属床……
是那个房间！那个“墨夜”标本室！
视频的焦点……落在房间中央！
一个穿着单薄白色衬衫的少年！双手被沉重的金属镣铐高高吊起！手腕被锁在墙壁上方的金属圆环上！衬衫的背部被撕裂！露出下面遍布青紫淤痕和新鲜鞭痕的、瘦骨嶙峋的脊背！
镜头在晃动！似乎在移动！从少年的背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绕到了他的正面！
少年低垂着头，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镜头继续推进！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到少年的脸上！
就在这时——
少年似乎被某种巨大的痛苦刺激到，猛地抬起了头！
汗水浸湿的黑发下，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盛满了被彻底打碎后的、空洞死寂的绝望的眼睛……
是陆憬深！少年陆憬深！
视频没有声音。但苏迟仿佛能听到那沉重的镣铐摩擦声，那压抑的喘息，那鞭子撕裂空气的尖啸，那皮肉被抽打时沉闷的声响！
画面定格在少年陆憬深抬起头的瞬间！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隔着屏幕，死死地、精准地——
钉在了刚刚踏入客厅、浑身冰冷僵硬的苏迟脸上！
而就在平板电脑屏幕的下方边缘，一行细小的、不断闪烁跳动的白色水印清晰可见：
【GHF-Genomic Heritage Foundation - Spe Archive - Subject VJS-001 - Live Feed - 23:47:18】
GHF基因组遗产基金会！标本档案！受试者VJS-001！实时监控画面！
时间：23:47:18！
现在……就是现在？！
苏迟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猛地抬起头，惊恐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公寓紧闭的大门！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
“嘀嘀嘀——嘀嘀嘀——”
公寓大门电子锁的密码输入面板，突然毫无预兆地亮起了幽蓝的光！
一个修长、骨节分明、带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男性手指，正极其稳定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
按下了开锁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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