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透，林家屯的鸡就开始扑棱着翅膀打鸣。
林建国套上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把草编的旧草帽往头上一扣，出门时正撞见王志强抱着个铁皮文件箱站在院门口。
"叔，我把投票箱擦了三遍。"王志强拍了拍箱子，金属声在晨凉里脆生生响，"昨儿您说要让大伙亲手投，我把箱盖改成活页的了，手大的爷们儿也能伸进去。"
林建国看这小伙子额角还挂着汗，想起他刚回村那会儿，西装革履站在晒谷场上显得格格不入，如今裤脚沾着泥星子，倒有了几分当年自己开荒时的劲头。"行，咱先去西头王婶家。"他摸出兜里的皱巴巴笔记本，"她昨儿在队部说，想在勋章榜里加个'持家能手'，咱得问问咋个评法。"
两人踩着露水往村西走，田埂边的野菊沾着水珠，像撒了把碎银子。
转过老槐树，王婶家的竹篱笆门虚掩着，里头传来剁菜的声音。
林建国刚抬手要敲，门"吱呀"一声开了，王婶系着靛蓝围裙探出头，手里的菜刀还滴着萝卜丝："建国兄弟来得巧，我正熬着玉米碴子粥呢！"
"婶子，我们就不打扰您做饭了。"林建国笑着递上笔记本，"就想问问您说的'持家能手'......"
"哎哎哎先坐！"王婶拽着他往院里拉，土坯房的门槛被踩得发亮，"昨儿夜里我跟老头子合计了半宿——咱屯里的妇女把家拾掇得利落，把娃教得懂礼，这不也是为集体攒元气？"她突然压低声音，扫了眼院外，"可张建军那小子，前儿来我家说......说要是我家支持他引进的砖厂项目，能给我家闺女弄个'优先推荐名额'。"
林建国的手指在笔记本上一紧，笔帽"咔嗒"掉进萝卜丝堆里。
王志强的脸腾地红了："婶子您别听他胡咧咧！
我爸昨儿还说，那砖厂占的是东沟的好地......"
"小志强，婶子信你们。"王婶把萝卜丝倒进陶盆，"就是气不过，当年他跟着你叔挑救济粮时，那股子憨劲哪去了？"她舀了三碗粥，米香混着灶膛的柴火气漫开来，"你们记着，这勋章榜要真能让踏实干活的人露脸，比啥都强。"
林建国把"持家能手"的评选标准工工整整写进本子，末了加了句"需邻里联名推荐"。
出门时晨雾散了，村广播站的大喇叭"刺啦"响了两声，孙晓琳清亮的嗓音飘出来："各位社员请注意，现在播放林建国同志撰写的《致全体村民的一封信》——"
"集体的荣誉，是咱们每一滴汗砸出来的......"林建国驻足听着，见院门口己围了七八个端着碗的村民，有拄拐的赵大爷，有抱娃的二嫂，都仰着头往喇叭那瞅。
王志强突然拽他袖子："叔，李副局长骑车来了！"
李志刚的自行车"吱"地刹在两人跟前，车后座的公文包甩得晃荡。
他摘下茶色眼镜，镜片上还沾着进城的尘土："老林，你这信里说'抵制个人利益交换'，啥意思？"
"李局长，我就是想说......"
"想说干部以权谋私？"李志刚提高了嗓门，引来几个村民张望，"当年你当队长时，我跟着你修渠，可没见你这么折腾！"
林建国望着他泛红的耳尖——这是李志刚着急时的老毛病。"老李，我没针对谁。"他从兜里摸出那份《荣誉积分规则草案》，"当年咱靠工分吃饭，现在这勋章榜，就是新的工分本。
要是有人往这本子里掺水......"他顿了顿，"你当副局长的，比我更清楚该咋办。"
李志刚的喉结动了动，低头捏着车把上的橡胶套。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六零年，我开荒成了全县模范》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远处传来孙晓琳念信的尾音："......荣誉不是墙上的奖状，是咱兜里的粮，锅里的粥！"他突然跨上自行车："我去广播站看看。"车铃"叮铃"响着往村东去了，后架的公文包拍打着他的腿。
午后的晒谷场支起了红布棚子，长条凳上坐满了人。
林建国站在老榆树下，身后的黑板上用粉笔写着"集体勋章榜首批候选人"，赵铁柱、王婶、护林员老周的名字被红笔圈着。
"有人问，为啥没张建军？"林建国扫了眼人群，张建军缩在最后排，帽檐压得低低的，"因为他这半年，没带着大伙种过一亩地，没修过一块渠。"底下响起零星的议论，他提高声音："今天选谁，不是我林建国说了算，是你们手里的票说了算！"
王志强抱着铁皮箱挤到前面，箱盖上的红漆还透着新。"我先来！"他抽出一张票，"我投铁柱叔——去年冬天他带着我们清淤，手冻得像胡萝卜，还说'渠通了，咱心里就暖了'！"他把票"唰"地塞进箱子，晒谷场响起掌声。
二嫂抱着娃挤过来："我投王婶！
我家小崽子跟着王婶学识字，现在能认'林家屯'仨字了！"她的花布衫蹭着娃的脸，娃咯咯笑起来，把票往箱子里塞。
赵大爷柱着拐走得慢，林建国赶紧扶他："我投老周——他巡山三十年，没丢过一棵树。"老人的手哆哆嗦嗦，票角沾着他的老茧。
日头偏西时，赵铁柱蹲在晒谷场边卷旱烟，烟纸被他捏得发皱。
林建国举着大喇叭："赵铁柱同志，一百二十八票！"
掌声像炸豆子似的响起来。
赵铁柱猛地站起来，旱烟掉在地上，踩得火星西溅："我、我就是个老党员......"
"就是因为你是老党员！"林建国从红布盒里捧出铜质徽章，麦穗和锄头的图案在夕阳下闪着光，"当年开荒时，你说'跟着建国干，准没错'；修渠时，你说'水到哪，咱的根就在哪'。
这章，你戴得！"
他踮脚把徽章别在赵铁柱的蓝布衫上，线头勾住了纽扣，两人都笑了。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铁柱叔，合个影呗！"孙晓琳举着相机跑过来，镜头里映出满场发亮的眼睛。
月亮爬上老槐树时，林建国蹲在院门口刷鞋，泥点子被清水冲得七零八落。
苏秀兰端着搪瓷缸出来："热乎的红薯粥，喝两口。"
"秀兰，你说咱这榜能立住不？"林建国抹了把脸，"张建军那小子......"
"你当年开荒时，不也有人说'折腾啥'？"苏秀兰坐在他旁边，纳鞋底的针在月光下一闪，"但你看，现在地里长的是麦子，不是荒草。"
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林建国抬头，见王志强抱着铁皮箱跑过来："叔！
明儿合作社的试验田要下新种子，刘技术员说让勋章获得者去参观......"
"好，明儿早饭后集合。"林建国拍拍箱子，金属声里混着远处的犬吠，"让铁柱叔他们看看，咱这勋章，能换来啥真家伙。"
深夜，李志刚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张建军缩在沙发角，烟头在黑暗里明灭："李局，那榜要是立住了......"
"立不住。"李志刚转动着钢笔，"试验田的新种子，得找县农业局批。
老林不是能折腾吗？
我倒要看看，没批文，他拿啥让那些勋章获得者参观。"他的镜片闪过冷光，"等着吧，用不了三天，他们就得求到我跟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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