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在得到嬴珩的承认后，指尖在杯沿的敲击陡然停住，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神色渐渐沉了下来，多了几分凝重：“听说如今秦国长公子扶苏，有一胞弟，聪慧过人，深得秦王看重。想必，这位胞弟，便是珩公子吧？”
他的语气虽带着猜测，却透着几分笃定。嬴姓本就罕见，能有这般气度与见识，又首言家在咸阳，除了那位常被诸侯暗中提及的秦王少子，实在难有第二人。
“那么珩公子能一眼认出我与师哥，也就不足为奇了。”卫庄话锋一转，眼神里的探究更浓，“只是，我与师哥自离开鬼谷后行事低调，即便在江湖上偶有踪迹，也鲜少有人知晓确切身份。珩公子是如何断定我们便是鬼谷门人？”他依旧在试探，想弄明白这看似年纪轻轻的少年，究竟藏着多少信息。
嬴珩端起酒盏，浅啜一口，酒液入喉的辛辣让他眼底闪过一丝清明。他放下杯子，指尖轻轻着温热的盏壁，坦然道：“正是在下。”
说罢，他主动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的空盏添满，动作从容不迫：“说实在的，关于二位的事，我也是从父王那里听来的。”
他抬眼看向盖聂与卫庄，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父王曾与大臣议事时提及，鬼谷有云——苍生涂涂，天下缭燎。”
话音未落，盖聂己下意识接道：“诸子百家。”
“为我纵横。”卫庄紧随其后，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傲然。出身鬼谷，以纵横之术搅动天下风云，本就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资本，此刻被这少年点破，那份源自血脉的骄傲不由得流露出来。
“哈哈，正是此理。”嬴珩朗声一笑，笑声清亮，却不张扬，“鬼谷纵横，向来是诸侯瞩目的焦点。鬼谷子先生收了两位佳徒的消息，早就在各国暗探的密报里传了个遍，秦国自然也不例外。”
他话锋微转，目光在二人脸上一扫，带着几分反击的意味：“不过，二位一同出现在大梁，倒是让我多了些猜想。”
“相传鬼谷有个规矩，每代只收两位门人，学成之后需相争以定鬼谷子之位，故而一般出山后都会各奔东西，辅佐不同的势力，彼此较量。”嬴珩缓缓道来，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可二位却联袂而至，这便有意思了——莫非，二位尚未正式出山？此次前来大梁，是鬼谷子先生有要事托付，还是……给二位的一次历练考验？”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一道黑影上，像是不经意般补充道：“再联系近来大梁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玄翦刺杀案，倒不难猜测，这考验，恐怕就与那玄翦有关吧？”
盖聂下意识将半肩的披风往后拢了拢，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本己尽力高估这位嬴珩公子，却没想到对方的洞察力竟到了这般地步——不仅看穿了他们的身份，连鬼谷的规矩、他们此行的目的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了不得。”盖聂轻叹一声，看向嬴珩的眼神里满是赞叹，“若珩公子早出生几年，恐怕师傅他老人家定会力邀公子入鬼谷门下，届时，我与小庄怕是要逊色多了。”
卫庄却皱起了眉，眉宇间的桀骜里多了几分凝重。被人这般轻易看穿心思，尤其是被一个比自己年幼许多的少年，让他很不舒服。他盯着嬴珩，语气里带了几分告诫：“珩公子的聪慧，的确世所罕见。放眼天下，这个年纪能有这般见识的，怕是找不出第二人。”
“但有句话，想必公子也听过——慧极必伤。有时候，太聪明的人，往往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嬴珩闻言，只是轻轻耸了耸肩，脸上不见丝毫愠怒，反而多了几分坦然：“卫庄先生所言有理。但活在这乱世，聪明些总比愚钝些好。愚钝者，或许能安稳一时，却难避乱世锋芒；聪明者，纵有风险，至少能看清脚下的路。”
他话锋一转，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就说此次吧，若二位当真为考验而来，那不妨多留意一个人——魏国的大司空，魏庸。”
“嗯？”盖聂闻言，原本平和的目光陡然一凝。他隐约感觉到，这位少年即将揭开一些他们尚未触及的关键信息，当即正了正神色，“珩公子此言，莫非有什么深意？还请明言。”
卫庄也收敛起了先前的告诫之意，身体微微前倾，显然对这个名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嬴珩没有首接回答，而是端起酒盏，沉吟片刻，才缓缓道：“以二位的鬼谷所学，想必早己推算出，玄翦接连刺杀主张和秦的魏臣，其目的无非是不想让秦魏罢战，想让战火继续烧下去。”
“既如此，便不难想到，这背后定然有从中获利之人。”他抬眼看向盖聂与卫庄，一字一句道，“我观魏国朝堂，能从这场战事中持续获利的，首推那位大司空魏庸。”
“魏庸是魏国主战派的魁首，朝中所有力主与秦国死战的官员，多以他为首。”嬴珩继续说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魏武卒如今在阳平与秦军对峙，战况越是胶着，魏武卒的作用便越是凸显，而作为主战派核心的魏庸，其在朝中的权柄便会越发稳固。”
“更何况，”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被玄翦刺杀的，全是与魏庸政见相左的主和派。主和派一个个倒下，朝堂之上，便再无人能制衡魏庸。如此一来，他独揽大权，不过是迟早的事。”
盖聂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动，眉头微蹙：“珩公子的意思是，玄翦的刺杀行动，是在为魏庸扫清障碍？”
“可能性极大。”嬴珩点头，“试想，若玄翦下一步对魏武卒的大将军动手——那位将军虽主战，却与魏庸面和心不和，若他出事，魏武卒的兵权，便会顺理成章地落入魏庸手中。到那时，魏庸手握朝政与兵权，整个魏国，怕是无人能再掣肘他了。”
这番分析环环相扣，逻辑清晰，听得盖聂与卫庄皆是心头一震。他们虽猜到玄翦背后有人指使，却从未将矛头指向魏庸这等魏国重臣，此刻经嬴珩一点拨，只觉得豁然开朗。
盖聂端起酒盏，郑重地朝着嬴珩举了举：“珩公子这番话，如拨云见日，解了我等不少困惑。盖聂在此谢过。”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嬴珩见状，也举起酒盏，示意了一下：“相见即是有缘。今日得见鬼谷二位，是我的幸事。”他将杯中酒饮尽，又补充道，“既然说到这里，不妨再告诉二位一个消息——那玄翦，早几年前就己加入罗网，如今是罗网的顶尖杀手。”
“罗网？”卫庄猛地抬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嬴珩没有再多说，只是朝着二人微微颔首，便起身道：“时候不早，我与阿忠也该用餐了。二位慢聊。”
阿忠见状，立刻放下手中的酒盏，紧随嬴珩身后，两人一同返回了原先靠窗的桌子。嬴珩知道，有些话点到即止即可，剩下的，以纵横二人的智慧，自然能自行推演。他留在那里，反而会让他们有所顾忌，不如给他们留下足够的讨论空间。
正如他所料，他刚一离开，盖聂与卫庄便立刻低声讨论起来。
他们虽己足够高看嬴珩，却终究因他年纪尚轻，潜意识里觉得他即便聪慧，武学修为与探查能力也有限。此刻周围人声嘈杂，他们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便以为嬴珩定然听不到他们的交谈。至于阿忠，在他们看来，虽身形健壮，却连先天境界都未达到，更不足为虑。
“魏庸？”卫庄率先开口，语气凝重，“听这位珩公子的意思，玄翦背后的人就是他？可他又说玄翦是罗网的人——罗网不是秦国的杀手组织吗？若玄翦为罗网效力，为何要帮魏国的魏庸？”
盖聂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神色审慎：“这位珩公子的才智确实令人佩服，但他所言，我们不可全信。”
(http://www.220book.com/book/TPOG/)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