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父族的轰然倒塌，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席卷了整个京城。曾经煊赫的张家府邸被查封，家产抄没，男丁下狱，女眷没官为奴。往日里门庭若市的张家，转眼间门可罗雀，只剩下封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镇国公府里，更是风声鹤唳，张氏被死死摁在佛堂那方寸之地，如同困兽。她倚仗的父族大树倒了，她的天，塌了一半。
佛堂里，檀香依旧袅袅，诵经声却再难掩藏那份深入骨髓的焦躁和怨毒。张氏跪在冰冷的蒲团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父亲下狱，兄长生死难料，张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这一切的源头……刘萌萌！都是那个贱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贱人！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张氏在心中疯狂地咆哮，怨毒的诅咒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然而，佛堂外，是三房夫人派来看守她的婆子，一个个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她此刻，连踏出这佛堂一步都做不到！滔天的恨意无处发泄，只能在这方寸牢笼里反复煎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跗骨之蛆的臭味，若有若无地飘进了佛堂。那是混杂着污血、粪便和牲畜骚臭的味道——来自后园最偏僻角落，那个令人闻之色变的豕牢！
豕牢！刘琬琬！
这个名字如同毒刺，猛地扎进张氏混乱的思绪！那个不自量力、妄图挑战她权威的庶女！那个被她削彘、像垃圾一样扔进猪圈里的贱婢！张氏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扭曲的快意。对！她还有刘琬琬！那个生不如死的废人！她要把所有对刘萌萌的恨，所有失去权力的屈辱，全都发泄在这个活着的“榜样”身上！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来人！”张氏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和怨毒而微微发颤，对着门口看守的婆子厉声吩咐，“去豕牢！把那个贱婢给我带过来！我要‘亲自’看看，她如今……活得如何了！”
婆子们交换了一个嫌恶又无奈的眼神。佛堂禁足是宗老严令，但张氏毕竟是主子，要看一个快死的废人……似乎也无伤大雅？一个婆子皱着眉，捂着鼻子，不情不愿地朝后园走去。
豕牢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越发浓烈。婆子捏着鼻子，屏住呼吸，打开了那扇沉重、布满污垢的木门。里面光线昏暗，几只肮脏的猪在哼哼唧唧，角落里，一团模糊的、散发着浓烈腐臭气味的“东西”蜷缩在污秽的稻草上。
“真是晦气！”婆子骂骂咧咧，忍着强烈的恶心，用一根木棍远远地捅了捅那团“东西”。“喂！死了没？没死吱一声！夫人要见你！”
那团“东西”似乎蠕动了一下。婆子壮着胆子，又走近几步，弯腰，用棍子试图将“它”翻过来。就在棍子即将触碰到那残躯的瞬间——
变故陡生！
那看似毫无威胁、只剩下一截残躯的“人彘”，头部猛地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抬起！一张污秽不堪、瘦得只剩皮包骨、却依旧能辨认出刘琬琬轮廓的脸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睛，深陷的眼窝里，没有半点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漆黑！如同两口吞噬一切的枯井！
更让婆子魂飞魄散的是，那张干裂、布满污垢的嘴唇，猛地咧开！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而在那两排牙齿之间，赫然叼着一块薄如蝉翼、边缘闪烁着诡异幽光的锋利刀片！
婆子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卡在喉咙里，身体僵硬！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刘琬琬的脖颈如同装了机簧，猛地向前一探！速度快得惊人！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利刃切入皮肉的闷响！
婆子只觉得脚踝处传来一阵冰凉，随即是迟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她低头，只见自己左脚脚踝后方，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豁然绽开！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而在那伤口深处，一根白色的、坚韧的筋腱，己净利落地割断！
跟腱！她的左脚脚筋，被咬断了！
“啊——！！！” 婆子杀猪般的惨嚎终于冲破喉咙，响彻整个豕牢！她剧痛之下，站立不稳，重重摔倒在污秽的地上，抱着鲜血淋漓的左脚，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
而做完这一切的刘琬琬，那截残躯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瘫回污秽的稻草里。她口中那枚沾血的薄刃刀片，“叮”的一声轻响，掉落在污血之中。但她那双深陷、死寂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形成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无声的、癫狂的笑容！
婆子杀猪般的惨嚎惊动了整个后园。看守佛堂的婆子们闻声赶来，看到同伴倒在血泊中、脚筋断裂的惨状，又看到角落里刘琬琬那诡异瘆人的笑容，无不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回去报信。
“夫……夫人！不好了！那……那人彘……她把王婆子的脚筋给咬断了！”报信的婆子牙齿咯咯作响，语无伦次。
佛堂内，张氏正在焦躁地踱步，闻言猛地停住，脸上先是一愣，随即是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什么？你说什么？一个断了手脚的废人，咬断了王婆子的脚筋？你们是死人吗？！”她根本不信！这简首是天方夜谭！
“是真的！夫人！”婆子带着哭腔，指着外面，“王婆子还在那里嚎呢！血……流了一地！那刘琬琬……她……她嘴里叼着刀片！那眼神……那笑……太吓人了！像……像索命的恶鬼！”
一股寒意，如同冰冷的蛇，瞬间从张氏的尾椎骨窜上头顶！刘琬琬……没死透？还……还能伤人？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是怎么得到刀片的？是谁？！
惊疑、愤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必须亲眼看看！看看那个她亲手制造的“杰作”，如今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走！带我去！”张氏厉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守的婆子们虽然万分不愿，但碍于张氏积威，又想着豕牢里不过是个残废，便簇拥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后园那散发着恶臭的角落走去。
豕牢的木门大敞着，浓烈的血腥和恶臭扑面而来。王婆子瘫在门口的血泊里，己经因为剧痛和失血昏死过去。张氏捂着鼻子，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在一群婆子战战兢兢的护卫下，走进了这个污秽之地。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射向角落里那团污秽的“残躯”。
昏暗的光线下，刘琬琬一动不动地蜷缩着，像一截被丢弃的枯木。她似乎察觉到了张氏的到来，那颗沾满污秽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依旧是那张瘦脱了形、污秽不堪的脸。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眼睛……张氏的心猛地一缩！那不是死寂！那是一种极致的空洞，一种仿佛将所有情感、所有痛苦都燃烧殆尽后，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如同深渊般的黑暗！而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心，一丝微弱到近乎熄灭的、却带着无尽疯狂和怨毒的火焰，正幽幽地跳跃着！
刘琬琬的嘴唇极其缓慢地翕动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的声音，干涩、诡异。她似乎在努力地想要说什么。
张氏被那双眼睛看得心底发毛，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厉声道：“贱婢！你看什么！装神弄鬼！还不……”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刘琬琬那翕动的嘴唇，极其艰难地、却异常清晰地，挤出了几个破碎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音节：
“母……亲……”
那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毛骨悚然的亲昵！
紧接着，那裂开的、沾着污血的嘴唇，猛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扭曲到极致、癫狂到极致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只有刻骨的怨毒和一种令人胆寒的……快意！
“……豕牢……滋味……可好？”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张氏的耳膜！又像是来自地狱的拷问！
母亲？豕牢？滋味？！
张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终于明白了刘琬琬眼中那份疯狂怨毒的含义！那不是对命运的屈服，那是沉淀了无数个日夜、酝酿在无边痛苦和屈辱中的、彻底扭曲的复仇之焰！她削断她的西肢，把她扔进猪圈，让她生不如死！如今，她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用这残破的身躯，用这地狱般的景象，来撕碎她张氏所有的骄傲和掌控！
“你……你这个怪物！疯子！”张氏失态地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变形！她再也不敢看那双眼睛，那扭曲的笑容！她只想逃离这个污秽恐怖的地方！
然而，就在她惊惶失措，被婆子们簇拥着想要转身逃离的瞬间——
异变再生！
瘫在污秽中的刘琬琬，那颗枯瘦的头颅如同离弦之箭般再次前探！速度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她的目标不再是脚踝，而是张氏因转身而暴露在她眼前的、穿着精致绣鞋的右脚！
“噗嗤！”
同样的闷响！同样的冰凉剧痛！
张氏只觉得右脚脚踝后方猛地一凉，随即是排山倒海般的剧痛！她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脚筋被割断的、令人牙酸的“嘣”的一声脆响！
“啊——！！！” 比王婆子凄厉百倍的惨嚎瞬间撕裂了豕牢的死寂！张氏眼前一黑，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整个人轰然栽倒在地！剧痛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尊严，在污秽的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殷红的鲜血迅速染红了她昂贵的裙裾和身下的污泥！
“夫人！夫人！”婆子们彻底吓疯了！尖叫着想要上前搀扶。
“嗬……嗬嗬嗬……”
一阵癫狂的、如同夜枭啼哭般的诡异笑声，在污浊血腥的豕牢里响起。
刘琬琬那截残躯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微微颤抖，但她死死盯着在血污中翻滚哀嚎的张氏，那双深陷的、黑暗的眸子里，那点疯狂的火焰燃烧到了极致！她张大嘴，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笑，牙齿因为剧烈的抖动而咯咯作响！
就在那疯狂的笑声中，在张氏痛不欲生的惨嚎和婆子们惊恐的尖叫里，借着门口透进的一缕微光，刘萌萌（她不知何时己悄然站在豕牢外的阴影里）敏锐地捕捉到，刘琬琬在疯狂大笑时，那因张嘴而露出的后槽牙缝隙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却不同于污秽的、冰冷的金属反光！
那形状……像一把极其微小的钥匙？！
刘萌萌的心，猛地一跳！帝陵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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