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堂后院药库的门被猛地撞开,浓烈的草药混合着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溪背着顾浔,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进去。她浑身湿透,汗水和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东西糊在脸上,背上的人沉重得如同压着一座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透支的神经。云灵的光芒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萤火,紧紧贴在顾浔胸前那串散发着温润佛光的“金刚菩提骨念珠”上。
“丫头!!”一声惊怒交加的吼声从药库深处传来。九叔林九龄,这位杏林堂的掌舵人,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市井狡黠的老中医,此刻正从堆积如山的药柜阴影中冲出。他原本浑浊的老眼在看到顾浔的瞬间骤然收缩,如同被针扎了一下!顾浔半边脸和脖颈爬满的紫黑毒纹,以及那即便有佛骨菩提珠压制、依旧透出的浓烈污秽死气,让这位见惯生死的老人也倒吸一口凉气!
“影阁的‘碑墨’蚀魂毒?!”九叔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搭上顾浔的颈脉,随即脸色变得铁青,“心脉被污秽侵蚀,灵台将昧…释空老和尚的佛骨舍利珠也只能吊住他七天?!”
“九叔!救他!”林溪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嘶哑,将顾浔小心地放在药库中央一张铺着干净白布的长案上。佛珠温润的光芒映照着顾浔灰败的脸,像风中残烛,随时会被那汹涌的紫黑毒气吞噬。“释空法师说…欲入白鹿渊,需借杏林火!这‘火’是什么?我们只有七天!”
“白鹿渊…”九叔咀嚼着这三个字,眼中精光爆射,猛地看向林溪,“他体内这毒,非寻常草木可解!它是影阁以污秽碑力浸染龙脉水眼所生的‘孽毒’,侵蚀的不仅是肉身,更是灵魄与地脉的联结!要驱此毒,需引九江地脉最纯净的龙气活水为源,佐以能沟通、净化地脉灵机的本域奇珍为引!”
他不再多言,如同换了一个人,身上那股市井气息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林家杏林堂千年传承的沉凝与决断。他大步走向药库角落一个被巨大铜锁锁住的紫檀木柜,从贴身衣袋里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青铜钥匙。
“开‘济世匮’!”九叔的声音斩钉截铁。
沉重的柜门打开,一股沉淀了数百年的、混合着无数珍稀药材的奇异幽香弥漫开来。柜中并非金银财宝,而是一卷卷用特殊油纸和玉盒密封保存的古老卷轴、竹简,以及一些形态奇特的药材。
九叔的目光迅速扫过,精准地从中取出三样东西:
1. **一个巴掌大、通体莹白如玉的扁圆瓷瓶**,瓶口以蜜蜡封死,瓶身刻着“汉阳峰顶·子夜寒泉”八个古篆。
2. **一个深青色、形似莲蓬的干枯植物组织**,中心包裹着一团半透明的、如同凝固水晶般的胶质物,散发着极其微弱却纯净的水泽气息——“百年荇菜心”。
3. **一个朴素的黄麻纸包**,里面是两味晒干的药材:一种是深紫色、形似狼牙棒的花穗(江州夏枯草),另一种是灰绿色、带着细密银色绒毛的圆形小果实(蔓荆子)。
“庐山汉阳峰顶,子夜时分凝结的寒泉水,受星月精华最少沾染,是九江地脉最纯净的龙气活水!”九叔将白玉瓷瓶递给林溪,语气不容置疑,“百年荇菜心,生于鄱阳湖最深最净处,根系缠绕地脉水眼,是沟通、净化水脉灵机的天然桥梁!夏枯草泻火散结,蔓荆子清利头目,皆是九江本地所生,禀赋此方水土灵性,可为佐使,调和诸力!”
他迅速指向药库中央那座造型古朴、常年被药烟熏燎得黝黑的黄铜药炉:“丫头,起火!用‘文火’!将这汉阳峰寒泉煮沸!投入荇菜心!”
林溪没有丝毫犹豫。她强压下身体的疲惫和心中的焦灼,冲到药炉旁。炉底积着厚厚的药灰,她迅速清理,点燃特制的无烟银霜炭。幽蓝色的火焰升腾而起,舔舐着黄铜炉底。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白玉瓷瓶的蜜蜡封口,一股清冽到极致、仿佛蕴含着星月寒意的泉水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泉水倒入特制的紫砂药铫,不多不少,刚好九分满。
她将紫砂铫置于药炉之上,幽蓝的文火静静煨着。当铫中泉水发出极其细微、如同松针落入深潭般的“嘶嘶”声,水面中心刚刚泛起针尖大小的气泡时——林溪看准时机,将那颗包裹着水晶胶质的百年荇菜心,轻轻投入沸腾的泉心!
“滋——”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带着生命律动的声响。荇菜心接触滚烫泉水的刹那,那团半透明的胶质物瞬间融化,化作一缕缕极其纯净、带着梦幻般淡青色的雾气升腾而起!雾气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有灵性般,在紫砂铫上方盘旋、凝聚,散发出浓郁而奇异的、混合着深湖水泽与草木清香的生机!铫中原本清冽的泉水,也瞬间变成了温润的碧绿色,如同最上等的翡翠融化其中!
“就是现在!投入夏枯草、蔓荆子!”九叔喝道。
林溪迅速将黄麻纸包中的夏枯草花穗和蔓荆子果实投入碧泉之中。两种药材一入水,并未沉底,而是在那淡青色雾气的包裹下,在碧泉中载沉载浮,丝丝缕缕的药性精华被迅速萃取出来,与寒泉、荇菜心的灵机完美融合。药库内的异香达到了顶点,吸入一口,仿佛能涤荡肺腑的污浊。
然而,这还不够!九叔的目光转向长案上气息奄奄的顾浔,又看向林溪怀中——那本在锁江楼塔下,被坠落的碑墨黑液溅射到、腐蚀了小半边的《九江府志》残卷!
“云灵!”九叔低喝一声。
一首伏在顾浔胸口、光芒微弱的云灵似乎听懂了呼唤,它挣扎着抬起头,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一点力量,化作一道微弱的白光,投入那盘旋在紫砂铫上方的淡青色雾气之中!
嗡!
得到云灵纯净灵气的融入,那淡青色雾气猛地一凝,色泽变得更加深邃、灵动!雾气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闪烁、流转!
“以药为引,以灵为媒,沟通地脉,唤古卷之魂!”九叔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他拿起那卷被腐蚀得焦黑卷曲的《九江府志》残页,毫不犹豫地将其一角,浸入紫砂铫中那沸腾的、散发着浓郁生机与灵机的碧绿色药汁之中!
嗤——!!!
仿佛滚烫的烙铁插入冰水!一股更加浓郁、带着强烈净化气息的淡青色烟雾猛地从残页与药汁接触处爆发出来!这烟雾不再是之前的飘渺,而是带着一种凝练的质感!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在那剧烈蒸腾的淡青色烟雾中,被“碑墨”腐蚀得焦黑、字迹模糊难辨的《九江府志》残页上,那些原本死寂的、残缺的文字墨迹,如同被注入了生命!
它们竟然在烟雾中“活”了过来!
一个个焦黑的字迹,如同离水挣扎的黑色小鱼,从残破的纸页上“挣脱”出来,在淡青色的烟雾中剧烈地扭曲、游动、重组!焦黑的墨色在烟雾的冲刷下迅速褪去污秽,显露出文字本身蕴含的古老灵光!无数残缺的笔画、部首、偏旁,在烟雾中疯狂地碰撞、组合、拼凑!
烟雾翻滚,光影变幻。
最终,所有游动的字迹骤然定格!在淡青色烟雾的核心,凝聚成七个笔力遒劲、散发着灼目朱砂光芒的古篆大字,如同七颗燃烧的星辰,悬浮在药库幽暗的半空——
**龙气汇于白鹿渊!**
七个大字,光芒万丈!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地脉的律动,散发出磅礴而古老的气息!这七个字出现的刹那,林溪和九叔都感到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一股源自九江大地深处的呼唤,清晰地烙印在灵魂之上!
这还没完!
那七个朱砂古篆大字猛地一亮,随即轰然散开!化作无数细碎的朱红光点,如同星屑般洒落,融入下方依旧蒸腾的淡青色烟雾之中!
烟雾被这星屑般的朱红光芒注入,瞬间沸腾、膨胀!它们不再是无序的升腾,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操控,飞速地凝聚、塑形!
一个巨大、清晰、立体悬浮的星图,在药库的虚空中赫然显现!
星图并非描绘宇宙星辰,而是勾勒着九江大地的山川水脉!一条奔腾咆哮、如同银龙般的光带,代表着长江!一片浩瀚深邃、如同碧玉般的光域,代表着鄱阳湖!一座巍峨耸峙、云雾缭绕的光峰,代表着庐山!三条巨大的光之脉络,在星图中清晰无比!
此刻,这三条光脉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唤醒,在星图内部缓缓地、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如同涟漪般的金色光晕!
随着光脉的搏动,星图的细节飞速完善、清晰!无数细小的支流、湖泊、山峰光影点缀其间。最终,三条巨大的光脉搏动到了同一个频率!
嗡——!
星图猛地一震!
三条光脉的核心,各自延伸出一道最为凝练、最为耀眼的金色光流!这三道光流如同受到召唤,无视空间的距离,在星图的核心位置——鄱阳湖靠近湖口的水域,一个孤悬的石岛光影上方——轰然交汇!
鞋山岛!
三道代表着长江、鄱阳湖、庐山龙气的金色光流,在鞋山岛地底深处,交汇成一个炽热得如同微型太阳般的金色光点!光芒之盛,瞬间照亮了整个幽暗的药库,也照亮了林溪和九叔震撼无比的脸庞!那光点中蕴含的磅礴、古老、纯净的地脉力量,即便隔着星图,也让人心神激荡!
白鹿渊!龙气汇聚之地!竟在鞋山岛之下!
这星图,便是九江龙气脉络的真实显化!是净化污秽、拯救顾浔、乃至拯救九江的最后希望所在!
“原来…如此!”九叔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凝重,“锁江楼镇双江,石钟山应水音,能仁寺压恶蛟…皆为守护这汇聚于鞋山地底的龙气之源——白鹿渊!影阁的禁碑…正是钉在龙气交汇的水眼之上,污染源头!”
星图的光芒渐渐黯淡,维持这显化需要巨大的能量。淡青色的烟雾也开始变得稀薄。
“快!丫头!”九叔猛地回神,指向紫砂铫中那依旧碧绿、却灵光内敛的药汁,“星图指引己现!趁药力未散,以此药汁为基,再融云灵清气,为他清洗伤口,引动体内龙气烙印共鸣,或可暂时压制污秽,争取时间!”
林溪立刻行动。她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滚烫的碧绿药汁,药汁中蕴含着庐山泉的纯净、鄱阳湖荇菜心的生机、夏枯草蔓荆子的药性,以及沟通地脉后残留的星图灵机。云灵也挣扎着飞到勺子上方,吐出最后几缕稀薄却纯净无比的白雾,融入药汁。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顾浔身边。轻轻揭开他右臂伤口处早己被污血浸透的临时包扎。那伤口狰狞可怖,皮肉外翻,深可见骨,伤口深处不再是鲜红的血肉,而是不断蠕动、渗出粘稠黑液的紫黑色腐肉!一股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
林溪强忍不适,屏住呼吸,将融合了云灵清气的碧绿药汁,缓缓淋在伤口之上!
“滋滋滋——!!!”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但这次的声音更加剧烈、更加刺耳!药汁接触污秽伤口的刹那,大量粘稠腥臭的黑烟猛烈升腾而起!伤口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活物在疯狂挣扎、尖啸!
顾浔昏迷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额间那早己黯淡的朱砂龙纹烙印,在药汁的刺激和体内龙气烙印的本能反抗下,竟骤然爆发出一点微弱却极其纯粹的金红色光芒!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对抗着汹涌的紫黑毒气!
药汁所过之处,那些蠕动的紫黑色腐肉如同被灼烧般迅速变得焦黑、干瘪!虽然未能彻底净化,但污秽蔓延的势头被肉眼可见地遏制住了!伤口边缘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正常血肉的粉红色!
“有效!”林溪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不顾手臂的酸麻,继续小心地淋下药汁。
就在两人全神贯注于顾浔的伤口,药库内蒸腾的淡青色烟雾即将彻底消散之际——
药库角落里,那排靠墙摆放的、历经百年药气熏染、木质呈现出深紫近黑色泽的紫檀木药柜,最底层的一个抽屉缝隙处,无声无息地……渗出了一滴粘稠的、漆黑如墨的液体。
那正是影阁的“碑墨”!
它不知何时,己如同附骨之蛆,悄然侵入了杏林堂这最后的净土!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越来越多的漆黑粘液,从抽屉缝隙、从柜脚与青砖地面的接缝处缓缓渗出、凝聚。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在冰冷的地面上蜿蜒爬行,贪婪地扑向药柜那饱吸了无数灵药的紫檀木!
滋滋滋……
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腐蚀声响起。厚重珍贵的紫檀木表面,瞬间被蚀刻出无数细小的、如同蜂窝般的黑色孔洞!一股混合着药材异香与浓烈腐败的诡异气味,在药库内悄然弥漫开来。
那漆黑的粘液并未满足于腐蚀,它们如同贪婪的菌毯,在药柜底部迅速蔓延开来,并沿着柜体表面向上攀爬!所过之处,留下湿滑粘腻、散发着恶念的黑色痕迹。药柜中存放的一些普通药材,沾染上这黑色粘液的气息,瞬间变得枯黄、霉变!
污染,己无声无息地渗透到了杏林堂的核心!危机,如同这蔓延的碑墨,在氤氲的药香中悄然酝酿、扩散!
林溪和九叔对此浑然未觉,他们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顾浔身上,系在那暂时被压制的伤口上,系在星图揭示的“白鹿渊”秘密上。时间,正在那串佛骨菩提珠的微光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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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点将台谜·周郎遗策**
> 龙气星图指明鞋山白鹿渊,佛骨菩提珠倒计时滴答作响!为寻潜入渊底秘径,林溪与九叔携昏迷顾浔重返甘棠湖周瑜点将台遗址。残阳如血,顾浔指尖无意触碰到风化“点将”刻石,沉睡的南宋记忆轰然爆发——
> 幻象中:元军铁蹄踏碎书院山门,义军点燃埋藏地宫入口的硝石火药!剧烈爆炸的闪光里,半截未燃的竹筒滚落林溪脚边。
> 九叔指尖抚过竹筒密封层,惊觉九江千年漆艺暗藏玄机:“火漆下有夹层!”刀尖轻挑,泛黄桑皮纸地图赫然显现——墨线蜿蜒,竟勾勒出白鹿洞书院地宫不为人知的第三条密道!而竹筒内壁,几滴凝固如黑玉的“碑墨”突然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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