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更浓了。
浓得能嚼出腥气——鄱阳湖的腥，混着纸灰的涩，还有点若有若无的墨香，像有人把整座藏书楼都烧了，骨灰撒在风里。
顾浔的诗剑斜指船板，青线剑穗垂着，却没晃。
不晃，是因为静。
高手的静，是山崩于前也能捏稳一杯茶的静。可他的指节泛着白，不是怕，是因为碑儡——雾里闯出来的碑儡，浑身裹着泛黄的古籍残页，每走一步，书页就“哗啦”掉几片，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石骨，石骨缝里还嵌着半枚女真文符。
“顾先生，这是…影阁的‘典尸’？”林溪的声音发颤，怀里的《永乐大典》烫得像块烧红的砖，她指尖又蹭到了第180集的折痕，那道印子被她捻得发毛，像条抓不住的蛇，“俺爷爷说过，用古籍裹尸做的碑儡，会吞文脉气…”
话没说完，最前面的碑儡突然扑过来。
它的手是用《资治通鉴》的残卷卷成的，指甲是青铜活字，首刺林溪的胸口——那里有《永乐大典》，有暖光，有碑儡最馋的文脉气。
“躲！”
九叔的离子枪先响了。
蓝光像道闪电，劈在碑儡的胳膊上。“滋啦”一声，古籍残页瞬间烧成灰，石骨也裂了道缝，可碑儡没停，断了的胳膊还在往前伸，活字指甲刮过林溪的袖口，带起一串火星。
顾浔的诗剑紧接着到了。
青芒一闪，比雾里的闪电还快。剑刃斩在碑儡的脖子上，“咔嚓”一声，石颈断了，可掉在船板上的头颅还在动，嘴是用《论语》的“仁”字页糊的，张着嘴，像是要咬“仁”字里的那横。
“娘的！这玩意儿杀不死？”九叔又开了一枪，蓝光打在碑儡的胸口，石骨炸成碎块，可散落在船板上的古籍残页突然活了，像群黑蚂蚁，往龙骨碎片爬去——碎片泛着淡白光，残页一碰到光，就开始吸，白光肉眼可见地暗了点。
顾浔的心猛地沉了。
他见过这种阵仗。
南宋景炎二年的雪夜，影阁的人就是用这种法子，吸光了守火人帐篷里的桃源火种——那时的残页是女真文的《兵法》，现在的是汉人的典籍，可恶心人的法子，从来没变过。
“别让残页碰龙骨！”他的声音比剑刃还冷，诗剑在船板上一点，青芒扫过那些残页，残页瞬间烧成灰，可灰里还藏着细如发丝的黑纹，像煞气凝成的线，往林溪的鞋底钻。
脉使突然扑过来，用脚踩住了那些黑纹。
他的鞋是粗布的，沾着鄱阳湖的泥，踩下去的时候，黑纹“嘶”地一声，像被烫到的蛇。“俺们守火人，最恨这偷文脉的玩意儿！”他从脖子上扯下女真文护身符，符纸在手里捏得发皱，“这符能镇煞气，顾先生，你拿它贴龙骨，俺来挡碑儡！”
顾浔没接。
他盯着脉使的手——那只手糙得像砂纸，指关节上有道旧疤，是当年被影阁的人用古籍残页划的。“你不怕影阁报复？”
“怕？”脉使笑了，笑声里没了之前的碎玻璃碴，多了点豁出去的烈，“俺们守火人守了一辈子文脉，不是为了躲的！”他把护身符往顾浔手里塞，“快！龙骨要是被煞气染了，鞋山的地脉就完了，到时候整个九江的文脉，都得成这些碑儡的点心！”
顾浔接过护身符。
符纸有点潮，是脉使的汗浸的，上面的女真文泛着淡红光，和龙骨碎片的白光一碰，突然亮了——光里映出了画面：
是唐末的鄱阳湖，守火人的祖先抱着块龙骨，在湖边刻符，符上的字和护身符上的一模一样；旁边站着个穿汉服的人，手里拿着本《永乐大典》的初稿，笑着把书页贴在龙骨上，白光和红光缠在一起，像条双生的龙。
“原来…守火人和《永乐大典》，早有渊源。”林溪的眼睛亮了，怀里的书突然自己翻页，翻到记载守火人的那页，书页上的字开始发光，和护身符、龙骨的光连在一起，“俺爷爷没骗俺！文脉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是大家一起守的！”
傀儡突然疯了。
它们像闻到了血腥味的狼，成群地扑过来，古籍残页里的黑纹越来越多，缠在船板上，像张网，要把整艘船拖进湖里。九叔的离子枪蓝光越来越弱，枪身开始发烫，“他娘的！煞气影响了枪的脉！顾小子，再不想办法，俺们都得喂鱼！”
顾浔突然举起诗剑。
“横看成岭侧成峰！”
他诵诗的声音不高，却像道惊雷，劈开了雾。诗剑上“还我河山”的纹路突然暴涨，青芒裹着护身符的红光、《永乐大典》的暖光，扫向那些碑儡——碑儡碰到光，古籍残页瞬间化成灰，石骨也碎成了渣，只有那些黑纹还在挣扎，像条断了的蛇，往湖里钻。
“想跑？”九叔抬腿一脚，把黑纹踩在船板上，掏出个青铜小瓶，往黑纹上倒了点液体——是庐山的龙髓液，黑纹碰到液，“滋”地一声，化成了缕黑烟，散了。
雾开始散了。
鄱阳湖的风也清了点，能闻到远处歇山的草木香。林溪抱着《永乐大典》，手指还在捻那道折痕，可这次没那么紧了，她看着脉使，笑了笑：“脉使大哥，以后…你跟我们一起守文脉吧？”
脉使愣了愣，摸了摸脖子上的护身符——符纸己经不潮了，泛着淡红光。“好。”他说得很轻，却很坚定，“俺要跟你们一起，拆了影阁的阴谋，告慰俺爹和族人。”
顾浔突然盯着龙骨碎片。
碎片上的白光还在，可光里多了道极细的黑纹——刚才被残页吸过的地方，黑纹像条小蛇，藏在光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伸手碰了碰黑纹，指尖传来一阵冷，像碰到了冰。
“怎么了？”林溪凑过来，看到了那道黑纹，脸色变了，“这是…煞气？”
顾浔点头，把护身符贴在碎片上。红光扫过黑纹，黑纹缩了缩，却没消失。“是影阁的算计。”他的声音沉了，“他们故意让碑儡用残页碰龙骨，就是想让煞气染进去，等我们带龙骨去鞋山，煞气就会顺着地脉，污染整个西象镇物。”
九叔往湖里啐了口，把离子枪扛在肩上：“他娘的！影阁的龟孙真是阴魂不散！不过没关系，有俺们在，他们别想动镇物一根手指头！”
雾彻底散了。
鄱阳湖的水泛着淡蓝，远处的鞋山像块浮在水里的玉。顾浔把龙骨碎片收进怀里，护身符贴在碎片上，红光和白光缠在一起，像颗双生的星。林溪抱着《永乐大典》，云灵在她身边转着，鹿角的绿光扫过船板，没了黑纹的痕迹。
可没人敢放松。
因为大家都知道，影阁不会善罢甘休。刚才的碑儡，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危机，还在后面——在鞋山的地脉里，在贝加尔湖的火种旁，在那些藏在暗处的阴谋里。
顾浔突然抬头，看向贝加尔湖的方向。
风里好像传来了铃铛声，是影阁的青铜铃，响得很轻，却很密，像在传递什么消息。他握紧诗剑，心里清楚：接下来的路，会比刚才的雾更难走，比碑儡更凶。
但只要文脉还在，只要守护的人还在，就没什么可怕的。
下集预告：龙骨黑纹引地脉乱，影阁密讯藏贝加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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