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墩水下激战搅动的暗流尚未平息,调查船“浔阳号”己劈开浑浊的湖水,驶入鄱阳湖腹地那片被渔民称为“彭蠡鬼域”的魔鬼三角区。夕阳熔金,泼洒在浩渺无垠的水面上,本该是壮丽的黄昏画卷,却因水下那场惊心动魄的破阵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与硝烟气息。船舱内气氛凝重,顾浔靠在椅背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眉宇间那道焦黑的裂痕仿佛沉睡的火山口,只余一丝微弱到难以察觉的金气在皮下艰难游走。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防水袋中几片焦黑的焦尾琴残骸,指尖感受着千年桐木被湖水浸透的冰凉,以及其上镶嵌的、属于周瑜与小乔大魂之物的九江胭脂螺钿那圆润微凸的触感——那是上一场战斗遗留的碎片,也是此刻维系他心神、对抗体内龙魂沉寂后无尽虚弱的唯一锚点。每一次触摸,都似有金戈铁马的铮鸣和红烛罗帐的暖香碎片般掠过脑海,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
林溪站在舷窗边,目光穿透玻璃,落在那片逐渐被暮色吞没的水域。落星墩沉城的坐标如同烙印刻在心头,鞋山锁龙柱的方位更似沉重的铅块坠在胸口。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收藏的司马青衫扣,那冰冷的金属似乎还残留着锁江楼塔尖风铃震颤的余韵。云灵蜷在她脚边,原本蓬松柔软的灰蓝色毛发显得有些黯淡,湿漉漉的,小小的身躯随着船体的颠簸微微起伏,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呜。它那双灵动的异色猫瞳,此刻也蒙上了一层疲惫的阴翳。
“九叔,分析结果出来了吗?” 林溪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角落里的九叔正伏在一台闪烁着复杂图谱的仪器前,眉头紧锁。屏幕上跳动着从落星墩水域采集的水样数据,诡异的能量残留曲线如同垂死挣扎的心电图。“污染指数超出阈值三倍,核心源…指向更深的水域,信号特征与鞋山岛禁碑同源,但更…古老、更沉寂。”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化不开的凝重,“像是一块沉睡更久的毒瘤,被我们惊动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九叔的判断,船身毫无征兆地猛烈一震!不是撞击礁石的硬碰,更像是被某种无形巨物从水下狠狠推了一把!桌上的烧杯、试管叮当作响滚落一地,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船舱内的寂静!
“怎么回事?!” 掌舵的老锚在驾驶舱厉声喝问。
“雷达!雷达失灵了!” 观测员的尖叫带着哭腔,“所有信号全被屏蔽了!我们被…被雾包围了!”
林溪一个箭步冲到舷窗前,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几分钟前还清晰可见的落日、湖岸线、稀疏的航标灯,此刻如同被一只巨大的橡皮擦凭空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翻滚涌动的、浓得化不开的粉红色雾气!这雾气并非水汽凝结,它粘稠如活物,闪烁着一种妖异、甜腻的微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迅速吞噬着调查船周围最后一点可见的空间。夕阳的余晖被彻底隔绝,船舱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粉红色的昏暗。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腥气味,混合着腐败桃花和某种化学药剂的刺鼻,瞬间充斥了每个人的鼻腔,首冲脑髓。
“关闭所有舱门!启动内循环过滤!” 九叔反应最快,嘶吼着扑向控制面板。
然而,迟了。
那粉红色的雾霭,竟如同拥有生命般,无视了紧闭的舷窗和通风口滤网,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它们像无数细小的、发光的粉红蠕虫,在空气中蜿蜒、扭动、增殖!一名靠近舱门的年轻研究员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身体猛地僵住。他脸上的血色以惊人的速度褪去,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茫然,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小张?你怎么了?” 旁边的同伴惊恐地推了他一把。
年轻研究员缓缓转过头,脸上是一片彻底的空白。“小张?谁…谁是小张?” 他的声音干涩,充满了困惑,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我…我是谁?”
恐慌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轰然炸开!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现症状。副船长看着自己佩戴多年的婚戒,眼神陌生得像在看一块废铁;轮机长对着复杂的仪表盘,手指悬在半空,嘴唇嗫嚅着,却连一个最基本的操作指令名称都吐不出来。遗忘如同最凶猛的瘟疫,在这粉红色的囚笼里无声蔓延。名字、身份、职责、甚至最本能的生存技能,都在那甜腻的雾气中迅速溶解、蒸发。
“不…不要忘…我是…我是谁?” 一个船员抱着头,痛苦地蹲在角落,指甲深深抠进头皮,试图抓住脑中飞速流逝的碎片。
“锚…锚链…抛锚…抛锚程序…” 老锚的声音在通讯器里断断续续响起,这位经验丰富的老水手,此刻竟连最基本的应急操作都变得支离破碎!
林溪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心脏狂跳。她猛地咬破舌尖,尖锐的刺痛和浓郁的血腥味让她混乱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她屏住呼吸,目光焦急地扫过混乱的船舱,寻找那个小小的身影。
“云灵!”
她失声惊呼。只见角落里的云灵情况更加诡异可怕!小家伙的身体正被浓密的粉红雾气包裹、缠绕,它痛苦地蜷缩着,发出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呜咽。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头部两侧——那对毛茸茸、时刻警觉抖动的猫耳,正在发生恐怖的异变!原本柔软的耳廓边缘,竟开始硬化、角质化,生长出清晰的脉络纹路,色泽也由原本的灰蓝向着一种娇艳欲滴、却又死气沉沉的桃花粉转变!几片边缘带着锯齿状的、半透明的粉红色桃花瓣虚影,正从它耳尖的绒毛中挣扎着“生长”出来!每一次花瓣的轻微颤动,都伴随着云灵身体更剧烈的抽搐,它那双异色瞳孔时而涣散,时而流露出不属于它的、一种空洞而妖异的粉色光芒,仿佛正被这雾气强行同化、改造!
“云灵!” 林溪心如刀绞,不顾一切地扑过去,试图驱散包裹着云灵的毒雾。她手中锈剑嗡鸣,作者“了本”推荐阅读《九江奇谭:医书与云灵》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却无法斩断这无形的侵蚀。
就在这时,驾驶舱传来九叔嘶哑却如同惊雷般的声音,强行穿透了遗忘的迷雾和混乱的尖叫:“雷达!最后捕捉到的信号源!湖底…正下方…有东西在释放…能量!形状…是碑!一块沉没的巨碑!”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碑文…扫描残留…女真文!是‘忘川’!那两个字…是‘忘川’!”
忘川!
这两个古老的文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溪混乱的意识深处!神话中洗涤灵魂、遗忘前尘的冥河之名,此刻却成了吞噬记忆、抹杀存在的恐怖诅咒!一切的源头,就在脚下这片深不见底的鄱阳湖淤泥之下,一块刻着“忘川”的女真文巨碑,正源源不断地喷吐着这粉红色的遗忘毒瘴!
船舱彻底陷入绝望的疯狂。遗忘的恐慌如同实质的枷锁,勒得人喘不过气。副船长眼神空洞地摸索着控制台上早己忘记功能的按钮,徒劳地拍打;轮机长蜷缩在角落,抱着头,口中反复呢喃着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更多的人像无头苍蝇般在狭窄的空间里乱撞,撞翻了仪器,踩碎了玻璃,脸上只剩下最原始的茫然与恐惧。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粉红色胶体,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灼热的沙砾,带着甜腥的死亡气息。
林溪紧紧抱着痛苦异变的云灵,小家伙在她怀里剧烈地颤抖着,那对正在“桃花化”的耳朵灼热得烫手。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死死盯住脚下冰冷的金属甲板,仿佛要穿透厚重的船壳和无尽的湖水,看到那深埋淤泥、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忘川”沉碑。女真文的诅咒,遗忘的毒瘴,这一切绝非偶然!影阁的手笔,比预想的更阴毒、更彻底!他们不仅要摧毁九江城的现在,更要抹去人们关于过去的所有记忆,将这片土地的历史连同守护它的意志,彻底从根源上抹杀!
“呃…呕…”
怀中的云灵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干呕!小小的身体弓得像只煮熟的虾米,每一次痉挛都牵动着林溪的心。就在林溪以为它要窒息时,云灵猛地张开嘴——
“噗!”
一团粘稠的、闪烁着诡异幽绿色光芒的物体被它呕了出来,落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那东西像是一团湿漉漉的、半凝固的发光孢子聚合体,表面布满细密的、如同活物般脉动的纹理,散发出比周围粉红毒雾更加阴冷、更加令人灵魂不适的气息。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团幽绿色的发光孢子落地的瞬间,竟如同投入沃土的种子,猛地膨胀、扎根!无数细如发丝、闪烁着同样幽绿光芒的“根须”闪电般刺穿了金属甲板的防滑涂层,深深扎了进去!紧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根根纤细、柔韧、散发着微光的藤蔓破“土”而出,疯狂地向上生长、缠绕、蔓延!
这些藤蔓的形态并非自然植物的柔美,它们扭曲、虬结,如同书写狂草的笔锋,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秩序感。藤蔓表面,并非叶片,而是密密麻麻地浮现、生长出无数细小的、清晰无比的古代文字!那些文字苍劲古朴,赫然是——
《本草纲目》!
藤蔓主干上,粗大的“本草纲目”西个篆字如同筋络般凸起、流转。而蔓延的分枝上,“当归”、“茯苓”、“石菖蒲”、“朱砂”等数百种药材的名称及其特性描述,如同活体的微雕铭文,在幽绿的光芒中明灭闪烁!整片藤蔓区,瞬间化作一片疯狂生长、散发着致命诱惑与知识诅咒的“活体药典”!
“滋…滋滋…”
藤蔓接触到空气中弥漫的粉红毒雾,发出细微的、如同腐蚀般的声响。那些药材名字,特别是“石菖蒲”、“冰片”等具有开窍醒神功效的字样,光芒会短暂地明亮一瞬,似乎本能地在对抗遗忘的毒瘴。然而,更多的藤蔓分支却在贪婪地吸收着粉红雾气,如同汲取养料,生长得更加迅猛、妖异。藤蔓顶端,几处微小的凸起正在快速膨大、成形,隐隐显露出青绿色、表面凹凸不平的果实雏形——那形状,分明是九江道地药材,江州枳实!
九叔踉跄着冲过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片疯狂生长的“本草”藤蔓和那几枚正在成型的枳实雏形,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一丝绝境中的明悟而颤抖:“活体…药性…它在吸收毒瘴…自我演化…江州枳实…对!枳实破气结,化痰通窍!这是…这是本能在寻找克制遗忘毒素的解药!天然的…药性反应!”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林溪怀中气息奄奄、耳朵几乎完全被粉红桃花瓣虚影覆盖的云灵,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在他脑中炸开。这诡异的藤蔓,是云灵身体排斥出的孢子所化,是它被污染、被同化过程中的痛苦产物,却也是它体内某种源自古老传承的净化力量,在本能地对抗污染、寻求生机!这株“活体本草”,或许就是毒瘴的解药,是唤醒被吞噬记忆的关键!更是拯救云灵的唯一希望!
“林丫头!护住它!护住那枳实!” 九叔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扑向那片幽光闪烁、文字流转的藤蔓丛林,枯瘦的手伸向那几枚尚未完全成型的青涩果实。船舱在毒雾与诡异藤蔓的双重侵蚀下呻吟,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幸存者空洞的眼神。脚下深湖,那块名为“忘川”的沉碑,依旧在无声地喷吐着抹杀一切的毒瘴。
粉红色的混沌中,活体的《本草纲目》散发着唯一的、幽绿的、渺茫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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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石耳救主·本草克邪**
九叔冒死采摘剧毒孢子催生的“活体枳实”,能否中和“忘川”毒瘴?
庐山石耳研磨液注入千年艾柱,艾烟驱魔,记忆能否回归?
云灵体内排出的发光孢子,竟落地长成带《本草纲目》文字的藤蔓,是诅咒还是自救?
船员们遗忘的姓名在烟雾中浮现又破碎,而藤蔓结出的江州枳实,是唯一的解药!
暗流涌动,雷达显示“忘川”沉碑深处,女真符文正加速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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