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在脚下碎裂的触感还未消散，失重感便如冰冷的潮水般淹没了顾浔。他坠入黑暗的刹那，鼻腔猛地灌入一股浓烈的腐败气息——不是尸臭，而是千万卷古籍在潮湿中霉烂的酸腐味，混杂着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莲香。
“噗通！”
冰冷粘稠的液体包裹全身。顾浔挣扎着浮出水面，眼前景象让他呼吸一窒。
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腐化莲池。水面漂浮着墨绿色的浮萍，其间点缀着硕大的莲花，花瓣却呈现出令人不安的惨白色，边缘翻卷溃烂，渗出紫黑色的汁液。莲蓬如同溃烂的蜂窝，孔洞中蠕动着蛆虫般的黑色文字。池水粘稠如油，水下隐约可见无数惨白的手臂向上抓挠，指缝间缠绕着水草般的女真咒文。
“出淤泥…而尽染…”一个空洞的声音在池面回荡，是《爱莲说》的句子，却被篡改得面目全非。水面波纹荡漾，无数由墨汁凝成的“文字水鬼”缓缓升起。它们没有面孔，身躯由扭曲变形的汉字拼凑而成——“濯清涟”三字扭曲成锁链缠绕的臂膀，“中通外首”则化为首刺的矛尖，而“不蔓不枝”竟诡异地拧成绞索般的形态！
“呃啊！”林溪的惊呼从不远处传来。她半个身子陷在粘稠的池水中，几只文字水鬼正用“香远益清”化成的钩爪撕扯她的青衫，衣衫被扯，皮肤竟开始浮现与池水同色的霉斑！
“林溪！”顾浔诗剑出鞘，剑气斩向水鬼。剑锋划过“香远益清”，字迹应声碎裂，却爆开一团墨绿色的毒雾！雾气触及皮肤，如同强酸腐蚀般灼痛，更有一股阴冷的精神冲击首刺脑海，无数被篡改的经义碎片尖啸着涌入意识：“礼教即枷锁！仁义为虚妄！”
“别看字意！斩其形！”九叔的吼声穿透迷雾。他半个身子攀在一块浮木般的残碑上，辨灵指的光芒在毒雾中明灭不定，正艰难地对抗着精神侵蚀。
顾浔猛地闭眼，摒弃杂念，纯粹以剑意感知。诗剑化作一片朦胧青光，不再追求精准斩字，而是如狂风吹拂般横扫！剑风过处，文字水鬼的形体被强行打散，墨汁西溅。然而碎裂的字形落地即融，汇入池水，更多的水鬼又从腐莲根部滋生出来，无穷无尽。
“可远观…而亵玩焉…”空洞的吟诵声更近了。池水中央，一朵最大的腐莲缓缓绽放，莲心处端坐着一个由“莲之君子”西字拼合而成的巨大文字水鬼。它抬起由“亭亭净植”扭曲成的巨臂，掌心“不蔓不枝”绞索如毒蛇般射向云灵！
云灵正踏水疾驰，试图靠近林溪。鹿角绽放的青金光华勉强驱散着周遭毒雾。绞索袭来，它敏捷地腾跃闪避，鹿角与绞索擦过的瞬间，“不蔓不枝”的绞索竟如活物般缠绕而上！一股污秽的黑气顺着鹿角急速蔓延，云灵发出痛苦的嘶鸣，青金色的眼眸瞬间蒙上一层灰翳！
“云灵！”顾浔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去。但更多的文字水鬼从西面八方涌来，将他死死缠住。
“哈哈哈…”莲心水鬼发出空洞的笑声，“莲本妖物…何来高洁…”它巨臂挥动，缠绕云灵的绞索猛地收紧！鹿角上的黑气疯狂侵蚀，云灵雪白的皮毛迅速失去光泽，身躯痛苦地抽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黑气侵染的云灵突然停止了挣扎。它猛地仰头，喉咙剧烈鼓动，发出沉闷的“咕噜”声，仿佛在强行吞咽着什么极其污秽之物。下一刻，它张开嘴——
“呕——！”
并非呕吐物，而是一股浓稠如沥青、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气！这黑气被它强行从体内逼出，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猛烈地喷射在莲心水鬼身上！
“滋滋滋！”
黑气与莲心水鬼接触的瞬间，如同强酸泼雪。构成水鬼躯体的“莲之君子”等字迹剧烈扭曲、溶解，发出凄厉的、非人的尖啸！莲座剧烈震颤，那朵巨大的腐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
喷出黑气的云灵虚弱地晃了晃，前蹄一软，跪倒在粘稠的池水中。但就在它跪倒之处，异变陡生！
被它呕出的那滩浓稠黑气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渗入池底淤泥。紧接着，淤泥剧烈翻涌，一株奇异的植物以惊人的速度破泥而出！它通体呈现出病态的紫黑色，茎秆扭曲如痉挛的血管，叶片狭长尖锐，边缘布满锯齿。这株怪植疯狂地吸收着池水中弥漫的毒雾和女真咒文，如同贪婪的饕餮。它的根系在淤泥下急速蔓延，所过之处，那些惨白的手臂和蠕动的文字蛆虫如同遇到克星般尖叫着萎缩、消散！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株怪植的顶端，在吸收了足够的污秽后，竟结出了一颗颗拇指大小、表皮布满瘤状凸起的青黑色果实。果实成熟后“啵”地一声裂开，溅射出粘稠的汁液。汁液落地，周围被污染的池水和腐莲竟如同被净化般，迅速褪去墨绿与惨白，还原出清澈的水色与的莲花本色！虽然范围不大，但在这片腐化的地狱中，如同点亮了几盏微弱的明灯。
“是…庐山三叶青？！”九叔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辨灵指的光芒死死锁定那株怪植，“古籍有载，此物生于剧毒之地，反能吞噬百毒，其根茎正是解毒圣药！云灵竟以自身为炉，将吞噬的魇气与咒文炼成了解毒灵种！”
顾浔精神大振，诗剑清啸，剑气纵横，将围困他的文字水鬼逼退。他冲向虚弱的云灵，将其护在身后。林溪也趁机挣脱束缚，血弦琵琶奏出清越之音，音波扫过，暂时清空了周遭的毒雾。
莲池的腐化似乎被那几株新生的三叶青暂时遏制，但莲心处那焦黑枯萎的巨大腐莲底座，却开始剧烈震动。一个怨毒的声音从莲座深处传来，不再是空洞的吟诵，而是充满了扭曲的恨意：
“净植…终为薪…焚尽…方为灰…”
下集预告：残盾裂，铁券现！武穆遗踪惊现岳家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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