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时，巫山十二峰浸在乳白色的云海里。瑶姬赤足踏在神女峰最高处的望霞石上，素白纱衣被山风鼓动，宛如一片将散未散的雾。她指尖轻抚过石壁上那道亘古存在的剑痕——这是当年玄女娘娘斩断情丝时留下的天痕，也是她每日修炼必来的地方。
"三百年的香火愿力，竟比不过一道剑痕深刻。"瑶姬轻叹，玉指间凝出一缕淡金色神力，顺着剑痕纹路缓缓游走。这是她成为巫山神女后每日必做的功课——参悟无情天道。
忽然，指尖的神力剧烈震颤起来。瑶姬蹙眉望向云海之下，但见原本应该金黄的楚地稻田，此刻在神识中竟呈现出一片枯槁的灰黑色。无数细如发丝的黑气正从干裂的田地间升起，在云端结成一张扭曲的人脸。
"三年大旱..."她掐指一算，脸色微变。这旱情来得蹊跷，楚国境内竟无半点水神施法的痕迹。更奇怪的是，那些怨气中夹杂着某种令她神魂刺痛的气息——像是香火中掺了血。
一片梧桐叶飘落肩头。瑶姬拈起叶子，叶脉间浮现出郢都百姓跪拜求雨的景象。祭祀台上，穿着玄色祭袍的方士正将青铜匕首刺入一头白鹿的咽喉，鲜血顺着刻有怪异符文的沟槽流入鼎中。
"以灵兽血祭天？"瑶姬指尖的梧桐叶突然自燃，灰烬组成西个小字：速离巫山。
这是山鬼姐姐的警告。她与山鬼守护巫山六百载，从未见过对方如此急切的示警。瑶姬广袖一挥，云海中立即浮现出整个楚地的水脉图。原本应该碧蓝的水系此刻泛着诡异的暗红，尤其在郢都附近，地下水脉竟像被什么力量强行改道，全部汇聚向王宫地底。
"逆改水脉是触犯天条的大罪..."瑶姬话音未落，脚下山岩突然传来细微震动。她俯身将耳贴在石上，隐约听见地底深处传来锁链挣动的声响——是镇压在巫山地脉中的那头上古凶兽在躁动。
腰间玉佩突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瑶姬低头，发现自她受封神女时就佩戴的灵玉上出现了一道裂痕。这是天道示警，预示着她若插手此事必有大劫。
云海忽如沸水般翻涌起来，一道金光破云而出，化作西王母座下青鸟的模样："瑶姬仙子，王母口谕：楚地之事自有因果，汝当静守巫山。"
瑶姬对着青鸟郑重一礼，却在下拜时瞥见自己映在云镜中的倒影——不知何时，她鬓边竟生出一缕刺目的白发。神女不老，这分明是道心出现裂痕的征兆。
当夜，瑶姬在朝云庙中焚香祷告。香烟缭绕中，她看见无数枯瘦如柴的孩童趴在干涸的河床上舔舐湿泥。有个垂死的老妇人正对着巫山方向叩首，额头磕出的血在龟裂的土地上汇成小小的"救"字。
香炉突然炸裂。瑶姬拂开烟尘，发现碎裂的香炉瓷片上，自己倒影的白发又多了三缕。
"既然静修己不能守住道心..."她摘下神女玉冠，任三千青丝垂落。白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是一道道细小的闪电。
子时三刻，瑶姬取来珍藏的朝露。这滴露水采自她成神那日的灵芝，蕴含着穿越结界的力量。露水滴在眉心时，她听见山鬼姐姐的叹息从每片树叶间传来："情劫易渡，苍生难负。"
"若神性不能慈悲，这神位不要也罢。"瑶姬将本体寄存在神女峰的石像中，只抽出一缕精魂化作风灵，朝着郢都方向飞去。
临行前，她最后望了一眼石壁上那道剑痕。恍惚间，剑痕竟渗出殷红血珠，在月光下凝成两行小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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