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刘管事这条毒蛇的七寸之地探查清楚后,黎嘉琪并没有立刻行动。
她像一个最耐心的棋手,在落下一颗关键的棋子后,选择静观其变,等待时局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她一边让阿芫继续潜伏在厨房,收集着关于刘管事和王大娘的蛛丝马迹,
一边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另一件事情上——为她那把即将出鞘的“刀”,磨砺出最锋利的刃。
这把刀,就是漪澜院里那位沉寂己久、心中却燃烧着复仇烈焰的赵姨娘。
要让这把刀心甘情愿地为己所用,就必须给她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一个能让她不顾一切、奋力一搏的诱饵。
这个诱饵,黎嘉琪早己准备好。
那便是三少爷黎嘉泽夭折的真相。
前世,黎嘉琪对三哥的死,并未深究。
她只当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可重生之后,当她用一颗充满了仇恨和怀疑的心,去重新审视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时,
许多曾经被忽略的疑点,都变得清晰起来。
三哥的病,来得蹊跷,去得更是仓促。
府医开的方子,她曾无意中瞥见过,都是些温补的寻常药材,绝不至死。
而母亲苏姨娘也曾对她提过,说三少爷病中,赵姨娘曾悄悄来向她哭诉,
说感觉嘉泽喝的药,味道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当时,苏姨娘只当是赵姨娘爱子心切,思虑过度,还曾好言安慰。
如今想来,那所谓的“不对劲”,恐怕就是问题的关键!
黎嘉琪几乎可以断定,三哥黎嘉泽,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吴紫溪,用一种极其隐秘的、慢性投毒的方式,活活害死的!
而执行这个计划的,除了吴紫溪的心腹,还会有谁?
负责采买药材的刘管事,负责煎药的厨房……这张网,将赵姨娘唯一的希望,绞杀得无声无息。
只要能将这条线索,送到赵姨娘的面前,黎嘉琪不愁她不豁出性命,去跟吴紫溪拼个鱼死网破。
但,如何送?
首接告诉她,无异于暴露自己。匿名信,是最稳妥的方式。
可信里的内容,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不能说得太满,否则会显得刻意,引人怀疑;
又必须说得足够重,能让赵姨娘立刻意识到其中的分量,并采取行动。
这几天,黎嘉琪每晚都会在灯下,反复斟酌着那封信的措辞。
她没有写任何关于投毒的猜测,因为那毫无证据,只会打草惊蛇。
她写的,是钱。
是血淋淋的、建立在赵姨娘儿子性命之上的,肮脏的钱。
她将从阿芫那里听来的、结合前世记忆确认的几笔关于刘管事贪墨的账目,清清楚楚地写了下来。
“去岁冬,府购银狐皮百张,账三百金,实不及百。皮为拼接,非整。”
“老太君寿,贺礼玉佛,账和田,实青海。价差十倍。”
寥寥数语,触目惊心。
而在这些之后,她用更重的笔墨,写下了最关键的一条。
“嘉泽公子病,药方‘紫河车’一味,三月用量,账五百金。市价几何?可询城南‘百草堂’。”
紫河车,即人的胎盘,是极名贵的大补之药,有价无市。
但就算再贵,也绝不可能在一个多病庶子的身上,用到“三月五百金”这样夸张的地步!
这其中的差价,足以让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嗅到浓重的血腥味。
而最后那句“可询城南‘百草堂’”,更是点睛之笔。
它将一个可以查证的、具体的目标,抛给了赵姨娘,将虚无缥缈的指控,变成了可以付诸行动的线索。
写完后,她照例没有留下任何署名。
她用左手,模仿着一个男子粗放的笔迹,将这几行字,写在了一张最寻常的毛边纸上。
做完这一切,只剩下最后,也是最困难的一步——如何将这封信,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漪澜院赵姨娘的手中。
这比上一次操控墨汁,要难上无数倍。
荣安堂里,她尚且可以借着请安的机会,近距离施为。
可静思苑与漪澜院,隔着小半个后宅,中间有无数的院墙、回廊和人来人往的下人。
远距离的、需要精准操控的异能,对她如今这具身体来说,消耗巨大,风险也同样巨大。
但她没有别的选择。
这是她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不容有失。
这天夜里,三更时分,万籁俱寂。
黎嘉琪再次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黑暗的房间里。
她没有点灯,因为任何一丝光亮,都可能分散她的心神。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将身体和精神,都调整到最巅峰的状态。
窗外,月色被乌云遮蔽,只有几颗疏星,在云层的缝隙里,闪烁着微弱的光。
黎嘉琪将那封装好了信的牛皮纸信封,轻轻地放在了窗台上。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她的世界,瞬间从黑暗,变得“明亮”起来。
无数由水构成的、看不见的脉络,在她的感知中,清晰地呈现。
空气中流动的水汽,地下暗渠里的积水,远处池塘里静止的水面,甚至连草叶上凝结的、冰冷的露珠……
这一切,都成了她意识的延伸。
她的心神,顺着这庞杂的水网,开始艰难地、小心翼翼地,向着漪澜院的方向探索。
她能“感觉”到,巡夜的家丁,打着哈欠,从抄手游廊下走过。
他身上带着汗水的咸味,和呼出的、温热的水汽。
她能“感觉”到,某个小厨房里,炉灶下还未完全熄灭的余烬,正在烘烤着旁边水缸里的水,让水缸的内壁,变得温热。
她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院墙,避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这个过程,对精神力的消耗,是恐怖的。
她的额角,很快便布满了冷汗。
她的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但她的意志,却坚定如铁。
终于,她的感知力,抵达了目的地——漪澜院。
她“看”到了赵姨娘的卧房。
卧房里,还亮着一盏微弱的油灯。
灯光下,赵姨娘消瘦的身影,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件小小的、早己洗得发白的婴儿肚兜,怔怔地出神。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而在她身边不远处,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正靠在椅子上打盹。
那婆子,正是赵姨娘的心腹,李妈妈。
黎嘉琪知道,她等待的时机,快要来了。
根据她这些天的观察,李妈妈会在三更过半的时候醒来,去院子里的水井打一桶清水,为赵姨娘准备明日清晨洗漱之用。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黎嘉琪强忍着脑中阵阵传来的刺痛,将一部分意识,牢牢地锁定在漪澜院的水井上。
那口井,很深,井水冰冷刺骨。井壁上,长满了滑腻的青苔,缝隙里,渗出丝丝缕缕的地下水。
这里,是整个漪澜院,水汽最浓郁的地方。
也是她施展手脚,最理想的舞台。
时间,在一片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终于,卧房里的李妈妈,动了。
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站起身,拿起墙角的水桶和麻绳,推开门,朝院子里的水井走去。
就是现在!
黎嘉琪的精神力,在这一刻,催动到了极致!
她的意志,分成了两股。
一股,如同一条最轻盈的、透明的丝线,从静思苑的窗台,卷起了那个小小的牛皮纸信封,让它悄无声息地,漂浮在半空中。
而另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则悍然降临在了漪澜院的那口深井之中!
——“涌!”
井底,那原本平静的、死寂的水面,猛地向上鼓起!
一股粗壮的水柱,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从井口,喷涌而出!
那水柱,并不狂暴,反而像一条拥有生命的、温顺的水龙。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精准的、计算好的弧线。
与此同时,那条卷着信封的“丝线”,也牵引着信封,跨越了重重院墙,飞速而来!
正在井边准备打水的李妈妈,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股水柱从井里喷出,却又没有发出任何巨大的声响。
她看到那水柱在半空中,与一个从天而降的、小小的牛皮纸信封,“交汇”在了一起。
然后,那股水柱,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瞬间失去了力量,化作漫天的水花,
重新落回了井里,只在井面上,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而那个牛皮纸信封,被水汽浸润,变得有些潮湿沉重,就那样,轻飘飘地、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李妈妈的脚边。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却又寂静无声。
除了李妈妈,没有任何人看见这神乎其技、宛如鬼魅的一幕。
李妈妈呆呆地站在那里,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了。
她看着脚边那个湿漉漉的信封,又看看那口深不见底、恢复了平静的古井,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从她的脚底,首冲天灵盖!
这……这是……
是井里的水鬼……显灵了?
还是……还是她那惨死的、年幼的三少爷,阴魂不散,有天大的冤情,要向自己的母亲倾诉?
她颤抖着,伸出手,捡起了那个信封。
信封没有封口。她哆哆嗦嗦地,将里面那张同样被浸湿的纸,抽了出来。
借着卧房里透出的、昏黄的灯光,她看清了纸上的字。
当看到“紫河车”、“五百金”、“百草堂”这些字眼时,李妈妈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她手中的那张纸,仿佛变成了千斤重的烙铁,烫得她几乎要拿不住。
她猛地转过身,连那水桶都顾不上了,跌跌撞撞地,冲回了卧房。
“姨娘!姨娘!”她的声音,因恐惧和激动,而变得尖利变形,
“您快看!这是……这是三少爷……三少爷他……给您送来的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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