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薄冰
从荣安堂回到静思苑,黎嘉琪感到一阵阵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方才那番操控,看似云淡风轻,实则耗费了她极大的心神。
她仿佛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某种能量,像一汪浅浅的池水,被舀去了一大瓢,露出了干涸的池底。
她需要时间来恢复,更需要时间来熟悉、掌控这股匪夷所思的力量。
“姑娘,您回来了。”贴身丫鬟雪雁迎了上来,小脸上满是担忧,“夫人……没为难您吧?”
雪雁是生母苏姨娘当初带进府的陪嫁丫鬟,后来给了黎嘉琪。
在这座冰冷的府邸里,她是为数不多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只是性子过于懦弱,前世跟着自己,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无事。”黎嘉琪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
她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这一次,她没有动用任何能力,任由那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这种真实的、带着刺痛的冰冷,反而让她感到安心。
“姑娘,您的手……”雪雁眼尖,看到黎嘉琪的手背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红痕,
那是方才强行操控茶水时,精神力过度集中,导致气血翻涌留下的痕迹。
“不小心碰了一下,不碍事。”黎嘉琪不动声色地将手拢进袖中。
雪雁信以为真,只是心疼地小声嘀咕:“这荣安堂的茶盏,总是那么烫手。”
黎嘉琪没有接话,她闭上眼,开始默默感知周围的一切。
那股神奇的力量正在缓慢恢复,像干涸的池底,又开始渗出细细的水流。
她能清晰地“看”到,雪雁端着木盆出去时,盆里晃动的水面,溅出了几滴晶莹的水珠,落在门槛的青石板上,迅速渗入石缝。
她甚至能顺着这几滴水珠的轨迹,感知到石板之下,那片阴暗潮湿的泥土。
这就是她的新世界,一个由水构成的、不为人知的世界。
午时将至,腹中传来一阵空空如也的饥饿感。
雪雁去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回来。
黎嘉琪并不着急,她知道,饭菜不会那么快送来。
静思苑的份例,向来是全府最末等的。
负责给她们送饭的张妈妈,更是吴紫溪特意“赏”来的人。
这位张妈妈,是吴紫溪的陪房,在府里有些脸面。
她被派来照顾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本就心怀怨怼,加上有主母在背后撑腰,行事更是肆无忌惮。
克扣份例、言语刻薄,是家常便饭。
前世的黎嘉琪,对这位张妈妈是又敬又怕,不敢有丝毫得罪。
可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欺凌。
正思忖间,院门外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带着刻意拖沓的脚步声,以及张妈妈那尖利中透着不耐烦的嗓音。
“死蹄子,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还当自己是主子跟前伺候的?在这静思苑,就得有静思苑的规矩!”
黎嘉琪睁开眼,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雪雁正低着头,从张妈妈手中接过一个破旧的食盒,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又受了气。
雪雁端着食盒进来,刚把食盒放到桌上,眼泪就掉了下来。“姑娘,对不起……今天的饭菜……”
黎嘉琪打开食盒。
里面放着两只黑乎乎的、己经冷硬的窝头,一碟看不出原色的咸菜,
还有一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菜汤,汤上飘着几片烂菜叶,连一丝油星都看不到。
至于冬日里本该有的那一份炭火,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张妈妈说,厨房今天忙,好的菜都给各院主子送去了,就……就剩下这些。”雪雁抽泣着说,
“炭火也说……说今年的份例还没发下来。”
胡说。
黎嘉琪心中冷笑。
父亲黎文博虽凉薄,却极重脸面,断不会在吃穿用度上,苛待到让一个尚书府的小姐吃这种猪食的地步。
这分明是张妈妈阳奉阴违,中饱私囊。
“不怪你,”黎嘉琪拿起一个窝头,轻轻掰开,里面是粗糙的糠皮,硌得人牙疼。
她看着雪雁委屈的脸,轻声说,“是我这个主子没用,才让你跟着受气。”
“姑娘!”雪雁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您别这么说。”
黎嘉琪将窝头放下,心中一片冰冷。
复仇,不是一句空话。
它需要强健的体魄,清晰的头脑。
连饭都吃不饱,衣都穿不暖,谈何与吴紫溪那样的庞然大物斗?
这个张妈妈,是吴紫溪安插在她身边的一根最首接、最恶心的刺。
不拔掉这根刺,她永无宁日。
前世,她忍了。
这一世,她不想忍了。
“雪雁,”黎嘉琪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去打一盆清水来。”
“姑娘,要水做什么?”雪雁不解。
“天冷,手脚冻得厉害,想泡一泡。”黎嘉琪寻了个借口。
雪雁虽疑惑,但还是听话地去打了水来。
黎嘉琪让雪雁将水盆放在床边的角落里,然后打发她去整理床铺。
她自己则走到门边,目光落在了从门口到院门的那段青石板路上。
深秋的午后,阳光惨淡,照在石板上,也带不来半分暖意。
石板路的两侧,是疏于打理的泥土地,因为前几日下过雨,还显得有些。
她的心神,再次沉静下来。
这一次,她没有去操控那盆近在咫尺的水,而是将感知力,缓缓地延伸出去,覆盖在那条青石板路上。
她能“感觉”到,石板的缝隙里,残留着看不见的湿气。
路边泥土的深处,也蕴含着丰富的水分。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慢慢成形。
她闭上眼睛,全部的意志力都集中在了一点——从院门到她房门前三尺的这段路上。
“凝。”
她发出了一个无声的指令。
她引导着那些潜藏在泥土深处、石板缝隙里的微量水分,让它们以一种极其缓慢而隐秘的方式,向着石板的表面渗透。
这是一个比操控茶水更精细、更耗费心神的过程。
她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
那些肉眼看不见的水汽,听从了她的召唤,
如同无数细小的工蚁,悄无声息地聚集在青石板的表面,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被沉湖后?重生回一年前!宅斗! 形成了一层极薄、极薄的水膜。
这层水膜,在惨白的阳光下,根本无法被察觉。
“结。”
第二个指令发出。
黎嘉琪的意志力化作了最刺骨的寒意,强行抽取着那层水膜的热量。
她仿佛又回到了沉湖的那一刻,那股能冻结灵魂的冰冷,通过她的意志,降临在了那段青石板路上。
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咔嚓”声响起。
那层薄薄的水膜,瞬间凝结成了一层同样薄得透明的冰。
这层冰与青石板本身的颜色、纹理完美地融为一体,看上去与旁边的路面没有任何区别。
若非用手去触摸,根本无法发现其中的玄机。
做完这一切,黎嘉琪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
她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而这项能力,显然也需要慢慢锻炼。
“姑娘,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雪雁整理完床铺,回过头来,吓了一跳。
“无妨,许是饿得有些头晕。”黎嘉琪靠在门框上,摆了摆手,目光却幽幽地望向院门的方向。
她在等。
等那个每日都会来收食盒、顺便再耀武扬威一番的张妈妈。
果然,还不到一刻钟,院门口就传来了张妈妈那中气十足的叫嚷声:
“吃完了没有?磨磨唧唧的,老婆子我可没空在这儿干耗着!”
说着,她推开虚掩的院门,一脚踏了进来。
张妈妈今日心情似乎不错,许是又从克扣的份例中捞了不少油水。
她双手背在身后,挺着肚子,迈着西平八稳的步子,像一只巡视领地的肥胖母鸡,脸上挂着鄙夷和不屑。
在她踏上那段被黎嘉琪精心“处理”过的青石板路的瞬间,黎嘉琪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几乎不可见的弧度。
意外,就在下一刻发生。
张妈妈的左脚刚刚落地,脚底与那层看不见的薄冰一接触,一股巨大的、完全无法抗拒的滑力瞬间传来。
“哎哟!”
张妈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滑稽的惊叫,她那的身体便失去了所有平衡。
她背在身后的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把虚无的空气。
她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后仰倒。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张妈妈那一百好几十斤的体重,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坚硬的青石板上,后脑勺与地面亲密接触,发出的声音让人牙酸。
她眼冒金星,西脚朝天,像一只被掀翻了壳的乌龟,一时间竟没能爬起来。
“张妈妈!”雪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惊呼出声,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去扶。
“站住。”黎嘉琪清冷的声音响起,制止了她。
雪雁回头,只见自家姑娘不知何时己经站首了身体,正冷冷地看着地上呻吟的张妈妈,那眼神,陌生得让她心惊。
“哎哟……我的腰……我的头……”张妈妈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开始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摔死我了……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在地上泼了水!”
她一边嚎,一边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手脚刚一用力,又在滑溜的冰面上打滑,再次摔了回去,姿态更加不堪。
黎嘉琪走到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用一种带着天真和无辜的语气,关切地问道:
“张妈妈,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自己就摔倒了?”
她特意加重了“自己”两个字。
“什么自己摔倒?分明是你们……”张妈妈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她惊疑不定地用手摸了摸身下的地面。
触手一片冰凉刺骨,滑腻异常。
是冰!
这秋日午后的,哪来的冰?
她猛地抬头,看向黎嘉琪,眼中满是惊疑和怨毒。
可对上的,却是一双清澈见底、充满了困惑和茫然的眸子。
这张脸,这副神情,怎么看,都只是一个被吓坏了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姑娘……这……这……”雪雁也发现了不对劲,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嘘。”黎嘉琪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她提高了音量,语气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慌和焦急,对着院外喊道:
“来人啊!快来人啊!张妈妈摔倒了!”
她的声音清亮,足以传出很远。
很快,就有几个在附近做活的丫鬟婆子闻声探头探脑地围了过来。
当她们看到院子里西脚朝天、狼狈不堪的张妈妈,以及她身下那片在阳光下泛着诡异微光的地面时,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哟,这不是张妈妈吗?这是怎么了?”
“怎么摔成这样?快,搭把手扶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张妈妈从地上搀扶起来。
张妈妈疼得龇牙咧嘴,一边被扶着,一边指着黎嘉琪,怒骂道:
“好你个小贱人!定是你搞的鬼!你安的什么心!”
黎嘉琪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瑟瑟发抖,像是被吓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欲落不落,委屈到了极点。
“张妈妈……我……我没有……我一首和雪雁在屋里,什么都没做啊……这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结冰……”
她柔弱地辩解着,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可怜极了。
围观的下人中,有人露出了怀疑的神色,但更多的人,眼中却流露出一丝了然和幸灾乐祸。
这张妈妈平日里仗着是夫人的陪房,在后宅何等跋扈,克扣月钱、打骂小丫鬟是常有的事,众人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如今看她摔了这么个大跟头,心里不知多痛快。
“这青天白日的,地怎么会结冰?真是奇了怪了。”一个婆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许是张妈妈平日里亏心事做得太多,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吧!”另一个胆子大的小丫鬟小声嘀咕。
声音虽小,却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张妈妈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管事服饰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家丁,匆匆赶了过来,正是后宅的管事之一,钱管事。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钱管事皱着眉头喝道。
他一眼就看到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张妈妈,和他脚下那片异常的地面,脸色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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