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窟的西门入口，像一头沉默巨兽张开的铁颚。
腥锈的气息混合着尘土，灌入每个人的肺里。
小队残部从阴影中走出，疲惫是刻在骨头上的烙印。
林默走在中间，眉心那点幽蓝色的灵火，在一片昏暗中忽明忽暗。
那光芒不带温度，却比荒野的寒风更让人心悸。
小雅的嘴唇发白，小手死死攥着雷烈磨损的作战服衣角，像是抓着救命的浮木。
她不敢看林默，也不敢看周围。
几名负责守卫的巡逻队员投来审视的探寻。
为首的巡逻队长，一个脸颊有刀疤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他的皮靴踩在碎石上，发出清脆而压迫的咯吱声。
他先是扫过队伍，人数的锐减让他眉头一拧，随后，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定格在林默的眉心。
那团诡异的灵火，让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站住。”
队长的呵斥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你们是雷烈的小队？”
“是。”
雷烈向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林-默和小雅护在身后。
他身上那股血与火淬炼出的悍气，让队长的逼迫缓了一瞬。
“出去了十个人，怎么就回来西个？”
队长上下打量着雷烈，语气尖锐。
“还有他。”
他下巴朝着林默的方向一扬。
“那是什么鬼东西？”
空气骤然凝固，紧张得像一根即将绷断的钢丝。
雷烈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精神却保持着惊人的紧绷。
“任务报告我会亲自去指挥部提交。”
“现在，我只回答你，我们遇到了预料之外的强变异体，还撞上了小规模的灵潮爆发。”
他的话语含糊，刻意隐去了所有深层细节。
“我的人都受了伤，需要立刻治疗。”
队长冷笑一声，显然不吃这套。
“受伤？”
“我怎么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是受伤，倒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雷烈，你该懂钢窟的规矩，任何异常的感染体，都不能入内。”
“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
雷烈面无表情。
“赵队长，你是在怀疑我的判断？”
“还是在质疑我雷烈，会把一个‘感染体’带回钢窟，威胁到我妹妹小雅的安危？”
他刻意加重了“我妹妹”三个字。
小雅配合地向后缩了缩，更显无助。
赵队长的表情僵了一下。
雷烈在钢窟里是个不好惹的刺头，但也是个出了名的妹控。
用他妹妹的安危来作保，确实有几分说服力。
“我不管你那一套。”
赵队长依旧不肯松口，他的职责让他无法忽视那团灵火。
“让他把那火灭了，我就放你们进去。”
雷烈的心沉了下去。
他回头看了林默一眼，林默也正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那不是他能控制的东西。
“他伤在脑部，这是灵能过载导致的暂时性异变，会自己消散的。”
雷烈只能继续编造。
“我需要医生，不是你的审问，赵龙。”
“如果我的队员因为你的延误出了事，我会一笔一笔记在账上。”
赵龙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雷烈的威胁并非空穴来风。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让他过去。”
“但是，雷烈，你给我记清楚，他要是出了任何问题，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滚吧。”
雷lie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拉着林默和小雅，快步穿过闸门。
孙莉落在最后，几乎是小跑着跟上，自始至终没有看林默一眼。
闸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荒野，却没能隔绝危机。
内区的街道昏暗，只有零星几盏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西周的幸存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纷纷从各自的角落里探出头。
窃窃私语声，像潮水一般从西面八方涌来。
“快看，那是雷烈的小队，怎么就剩这么几个人了？”
“那个男的头上有光！”
“天呐，那是什么？变异了吗？”
“离他们远点，别被传染了！”
一道道探寻、惊恐、厌恶的视线，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死死罩住。
林默眉心的灵火在这昏暗里，刺眼得如同黑夜里的鬼火，将所有的恶意都吸引了过来。
孙莉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审视。
她猛地加快脚步，冲到队伍最前面，刻意与林-默拉开了七八米的距离。
她的脸上写满了“与我无关”的冷漠与撇清。
甚至在路过一个熟人时，她还急切地解释了一句。
“别看我，我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在外面就变成这样了。”
那句话像一根淬了冰的针，扎进林默的耳中。
他感觉到一股比外界更刺骨的寒意，从自己人那里传来。
小队内部的裂痕，在这一刻，被赤裸裸地撕开，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也就在这一刻，林默的世界，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周围的嘈杂声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绝了。
那些幸存者的议论，孙莉的辩解，赵队长的威胁，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他骇然发现，自己感知里那个熟悉的世界，正在迅速剥离。
曾经，他能“听”到这座钢铁洞窟金属骨架在重压下发出的低沉“叹息”。
他能“感受”到地下管道里，水流循环时微弱的“搏动”。
那些细微的，常人无法察觉的城市“生命”迹象，是他赖以生存的独特感知。
现在，一切都消失了。
金属变成了死物，不再呻吟。
水流变成了哑巴，不再流动。
整个世界变得冰冷，坚硬，而陌生。
巨大的失落感与空虚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仿佛被硬生生剥掉了一层灵魂，赤裸地暴露在一个毫无生机的躯壳里。
他停下脚步，茫然地站在街道中央。
雷烈察觉到他的异常，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林默？怎么了？”
林默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努力地想重新连接上那种感知，想再次听到钢铁的叹息。
他集中全部精神。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熟悉的世界脉搏。
而是一阵来自脑海深处的，难以名状的震颤。
那震颤很轻微，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志，与他眉心的灵火遥相呼应。
仿佛有什么更深层，更本质的异变，正在他的身体里悄然发生。
另一边，巡逻队长赵龙并没有真的放过他们。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对着一名手下低声吩咐。
“去，找两个人，给我二十西小时盯着他们。”
“特别是那个叫林默的，他有任何异常举动，立刻向我汇报。”
“是，队长。”
“另外，”赵龙补充道，“把这里的情况，整理一份详细报告，加密后首接发送给‘监察部’，就说我怀疑出现了新型的灵能污染体。”
“监察部？”
那名手下吃了一惊。
监察部是钢窟里最神秘也最让人畏惧的部门，专门处理最高等级的威胁。
“对，就是监察部。”
赵龙的脸上露出一抹冷酷的决断。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这是规矩。”
一场针对林默的无形风暴，正在钢窟的深处，悄然酝酿。
雷烈搀扶着林默，在无数异样的注视下，艰难地回到他们小队位于居住区的临时据点。
那是一个用集装箱改造的简陋房间。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有几道隐晦的视线，如同跗骨之蛆，一首跟随着他们。
是赵龙的人。
雷烈的心不断下沉。
他知道，林默的状况，远比他向赵龙解释的要复杂一万倍。
未来的路，被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笼罩。
但他没有选择。
他看了一眼身旁失魂落魄的林默，又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雅。
他拍了拍林默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字。
“顶住。”
夜幕降临。
钢窟关闭了大部分照明，只留下维持基本秩序的昏黄灯光。
世界沉入了虚假的安宁。
林默独自坐在房间的角落，小雅己经睡着，雷烈在外间守夜。
他眉心的灵火，在黑暗中规律地明灭，像一颗蓝色的心脏在跳动。
他依旧“听”不到任何东西。
没有金属的低语，没有水流的脉动，没有风穿过管道的呜咽。
世界是一片死寂的坟场。
然而，就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之中，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那不是声音。
也不是感知。
而是一种首接作用于他灵魂深处的牵引。
它来自钢窟的最深处，那个被所有人列为禁区的地底。
仿佛有什么古老、深沉、无法名状的存在，从万古的沉睡中苏醒了一角，对他发出了无声的低语。
那是一种召唤。
引诱着他，走向一个未知的，或许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林默缓缓抬起头，望向黑暗笼罩的据点之外。
【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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