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会见室是刺眼的白色。林悦坐在塑料椅上，指尖反复着那枚刻着向日葵的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却压不住掌心的汗。玻璃对面的苏明成穿着囚服，头发花白了大半，曾经的意气风发被颓败取代，只有眼底的阴鸷还像淬了毒的针。
“账册你都看到了？”苏明成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沙哑，“你妈当年就是拿着这东西逼我，说要交给检察院。她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不过是个自不量力的蠢货！”
“我妈到底怎么死的？”林悦的声音冷得像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买的速效救心丸，是不是你逼她吃的？”
苏明成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会见室里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逼她？她那种女人，不逼怎么会听话？我只是把药放在她面前，告诉她要么把账册交出来，要么看着你被学校开除——你以为你当年能拿到助学金，真的是因为成绩好？”
林悦的瞳孔骤然收缩。助学金……她记得高三那年，班主任突然把她叫到办公室，说她的申请被驳回了，理由是“家庭收入不符标准”。后来是妈妈哭着求了一整天，才勉强拿到名额。原来那时候，苏明成就己经开始用她威胁妈妈了。
“她为了保住你，把账册给了我，自己却……”苏明成的话突然顿住，眼神闪烁着避开林悦的目光，“剩下的事，你问林萱去。那天她也在你家楼下，她比谁都清楚。”
林萱？林悦的心猛地一沉。姐姐那天明明说自己在学校补课，怎么会出现在家楼下？
会见室的门被推开，苏御走进来，身后跟着穿警服的沈遇。男人将一件外套披在林悦肩上，雪松气息瞬间驱散了周遭的寒意。他没看苏明成，只是握住林悦冰凉的手：“该走了。”
“他刚才说……”林悦抬头时，声音还在发颤。
“我听到了。”苏御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冰，“沈遇己经去查了，林萱那天的行踪，还有……她和苏明成的通话记录。”
走出看守所时，阳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林悦靠在苏御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觉得无比疲惫。那些被掩盖的真相像腐烂的藤蔓，缠绕着她的过去，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味道。
“先去医院看看顾北？”苏御的指尖轻轻着她的发顶，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孩子。
林悦摇摇头：“我想去孤儿院。张院长说找到妈妈当年的旧物了，我想……亲自去看看。”
孤儿院的旧物储藏室在地下室，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张院长举着手电筒，光束扫过一排排落满灰尘的木箱：“就是这个，上次给你发照片的蓝色箱子，里面除了账册，还有些你妈妈的东西。”
箱子里铺着褪色的棉布，除了那本黑色账册，还有一个铁皮饼干盒。林悦打开盒子时，铁锈摩擦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储藏室里格外清晰——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照片，还有一本厚厚的日记。
照片上，年轻的妈妈抱着扎羊角辫的林悦，站在孤儿院的银杏树下笑。最底下的一张有些破损，是妈妈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两人并肩坐在向日葵花田里，男人穿着中山装，眉眼温和，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
“这是……顾叔叔？”林悦认出男人胸前的校徽——市一中的教师徽章。顾北哥说过，他的父亲曾是这里的支教老师，在一次山洪中救孩子时去世了。
“对，是顾老师。”张院长的声音带着怀念，“你妈妈刚到孤儿院当义工时，顾老师还在世，两人经常一起给孩子们补课呢。”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说起来也巧，顾老师去世那天，也是你妈妈发现他的……就在后山的瞭望台。”
后山瞭望台……林悦的目光落在日记本的某一页，妈妈的字迹在这里变得潦草，墨迹重重地划过纸面：
“瞭望台的栏杆被人动过手脚，不是意外。顾老师手里的那份名单，到底藏着什么？苏明成今天来问过三次，眼神像要吃人。我把名单藏在了……”
后面的字迹被撕掉了，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纸边。林悦的心猛地一跳——顾北父亲的死，也和苏明成有关？那份名单，和孤儿院的账册有什么关系？
“张院长，您知道顾老师去世前，手里有份名单吗？”林悦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
张院长皱着眉想了很久，摇了摇头：“不清楚。但顾老师去世后，他的宿舍被翻过，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对了，”她突然拍了下手，“顾老师有个旧皮箱，一首锁着，后来被当作无主物品收在储藏室最里面，说不定……”
储藏室的角落，果然放着一个褐色的皮箱，锁扣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林悦试着把那枚向日葵钥匙进去，“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箱子里是一沓学生档案，最上面的文件夹贴着“资助人名单”的标签。林悦翻开时，指尖突然顿住——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苏御。
捐赠日期是十二年前，金额那一栏写着“匿名，每年二十万”，而受益人姓名后，画着一个小小的向日葵。
“苏御……”林悦喃喃自语，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十二年前，他应该才二十岁，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又为什么要匿名资助孤儿院？
更让她震惊的是，档案袋的夹层里，藏着一张泛黄的收据，是市一中总务处开的，上面写着“收到顾北同学学费捐款，金额五千元”，捐款人签名处，是苏御潦草的签名，日期正是顾北父亲去世的第二天。
原来顾北哥的学费，是苏御捐的。原来他和孤儿院的缘分，早在十二年前就开始了。
林悦把档案塞进包里时，一片干枯的银杏叶从纸页间滑落。叶面上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是顾北父亲的字迹：“名单在银杏树洞，苏明成的账，迟早要算。”
银杏树洞……林悦猛地想起孤儿院门口那棵百年银杏树，树干上有个拳头大的树洞，小时候她和顾北经常在里面藏糖果。
“我们去看看。”苏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储藏室门口，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沈遇发来的消息：【林萱的通话记录查到了，她母亲去世当天，和苏明成通过三次电话，最后一次在下午三点十七分，地点就在林悦家楼下的便利店。】
夕阳的余晖透过银杏树叶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悦蹲在树洞前，指尖拂过粗糙的树皮，十二年的风雨让树洞积满了落叶和尘土。她伸手进去摸索时，指尖触到一个硬纸筒，抽出来一看，是卷泛黄的纸。
展开的瞬间，林悦倒吸一口凉气。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和金额，标注着“苏氏集团员工捐赠明细”，但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行小字——“实际到账金额：零”。最底下用红笔写着：“苏明成伪造捐赠记录，侵吞善款共计一百七十二万，证据在……”
后面的字迹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保险柜”和“钥匙”几个字。
“这是……”林悦抬头看向苏御，眼里满是震惊。
“苏明成不仅挪用了孤儿院的重建基金，还伪造员工捐赠记录，把善款据为己有。”苏御的声音冷得像冰，“顾老师发现的，就是这个。”他拿起那张纸，指尖划过最上面的日期——正是顾北父亲去世的前一天。
真相像拼图一样在脑海里拼凑完整：顾老师发现苏明成侵吞善款，收集证据时被灭口；妈妈发现真相后，一首暗中调查，却在掌握账册后被苏明成和林萱联手害死；而林萱，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真相，却为了利益选择沉默，甚至可能……参与其中。
林悦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看守所的律师打来的：“林小姐，苏明成刚才突发心脏病，送医院抢救了。他在昏迷前说，有个关于你母亲的秘密，要单独告诉你姐姐林萱。”
林萱……林悦握紧手里的纸筒，指节泛白。看来，是时候和姐姐做个了断了。
离开孤儿院时，暮色己经笼罩了田野。苏御牵着林悦的手走在向日葵花田里，晚风拂过花盘，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人在低声诉说。
“苏御，”林悦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十二年前，你为什么要匿名资助孤儿院？为什么要帮顾北哥交学费？”
苏御的脚步顿了顿，夕阳的金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因为……顾老师是我父亲的救命恩人。”
林悦愣住了。
“我父亲年轻时在山里迷路，是顾老师背着他走了一夜才脱险。”苏御的声音带着怀念，“父亲一首想报答，可顾老师总说‘都是应该的’。他去世后，父亲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他的家人，还有……他守护的这片地方。”
原来如此。那些看似巧合的善意，其实都藏着渊源。林悦看着苏御眼底的真诚，突然想起他速写本里的画——六年前设计展上的初见，或许也不是偶然。
“那本账册，警方会处理好。”苏御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至于林萱，如果你不想见，我可以……”
“不，我要见她。”林悦打断他，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光，“有些事，必须当面问清楚。”
车开到康宁医院门口时，林萱刚好被警察押着出来。她穿着病号服，手腕上戴着镣铐，看到林悦时，突然挣脱警察的手扑过来，眼神里带着疯狂的嫉妒：“是你！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苏然会爱我，苏御会看我一眼，我妈也不会只疼你一个！”
“我妈去世那天，你在我家楼下做了什么？”林悦后退一步，避开她抓来的手，声音冷得像冰，“苏明成逼她交出账册时，你是不是就在旁边看着？”
林萱的动作猛地僵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警察强行带走。经过林悦身边时，她突然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瞭望台……你妈藏东西的地方，和顾老师的一样……”
瞭望台？林悦的心脏像被重锤击中。妈妈日记里撕掉的部分，难道就是……
苏御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沈遇，查康宁医院附近的监控，重点查林萱住院期间的探视记录。另外，派人去孤儿院后山的瞭望台，一寸一寸地搜。”
夜色渐浓，宾利行驶在回城的路上。林悦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指尖反复着那枚向日葵钥匙。
她不知道瞭望台会藏着什么，也不知道林萱最后的话是不是陷阱。但她清楚，真相己经离她很近了，近到能闻到阳光穿透云层的味道。
车刚驶入市区，沈遇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苏总，林小姐，我们在瞭望台的栏杆缝隙里，找到一个微型录音笔。里面的内容……您最好亲自听听。”
林悦接过苏御递来的耳机，按下播放键的瞬间，妈妈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从里面传来，背景里是苏明成狰狞的怒吼：
“把名单交出来！不然我现在就去告诉林悦，她根本不是你亲生的！她的亲生父母……”
录音到这里突然中断，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声。
不是亲生的……林悦的耳机“啪”地掉在腿上，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看着苏御错愕的眼神，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这个无意中发现的录音笔，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另一扇通往未知的门。而门后藏着的，可能是比母亲去世更残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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