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推开家门时，玄关的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像极了她此刻忐忑的心情。墙上的挂钟指向晚上八点，往常这个时间，客厅里应该充斥着母亲尖利的抱怨和父亲沉默的抽烟声，今天却异常安静，只有厨房传来断断续续的水流声。
她换鞋的动作惊动了客厅里的人。母亲赵慧兰端着一盘洗好的草莓从厨房出来，看到她时手一抖，草莓滚落在茶几上，鲜红的汁液溅到了昂贵的真丝沙发套上——那是林萱去年生日时买的，母亲宝贝得像眼珠子，平时连坐都舍不得让人坐。
“小悦……你回来了？”赵慧兰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谄媚，弯腰捡草莓时，鬓角新染的栗色卷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眼底的慌乱。这是她三天来第三次烫头发，仿佛换个发型就能换掉前几天还在电话里骂林悦“白眼狼”的自己。
林悦没说话，径首走到客厅中央。父亲林建国从报纸后面探出头，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掉在裤腿上也没察觉——他穿的是件崭新的羊绒衫，林悦认得，是苏御上周让人送来的，标签上的价格够家里三个月的生活费。
“那个……小悦啊，”林建国清了清嗓子，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今天新闻里说，你跟苏先生成立了什么基金？还捐了十亿？”
“是‘志国基金’，”林悦的声音很平静，目光扫过茶几上的燕窝礼盒——那是母亲早上特意去免税店买的，说是“给你补补身子”，而上周她还在电话里说“你爸住院都不见你拿一分钱”，“用我父亲的名字命名，扶持青年创业者。”
赵慧兰赶紧给她倒了杯蜂蜜水，杯子是描金的骨瓷杯，杯底印着“限量版”的字样。“还是我们小悦有出息，”她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了起来，手在林悦的胳膊上轻轻拍着，“不像那个林萱，真是白养了……哦不，我不是说她不好，就是……就是太不懂事了。”
林悦看着她刻意讨好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她想起三天前，母亲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吼：“林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没你这个女儿！你赶紧去跟苏御求求情，就当看在一家人的份上！”那时的语气，和现在的谄媚判若两人。
“爸的腿怎么样了？”林悦避开母亲的手，拿起一个草莓放在嘴里，酸甜的汁液在舌尖蔓延开。
“好多了好多了，”林建国连忙接话，语气里带着讨好，“苏先生派来的医生就是不一样，昨天还能下地走路了。他说下周就能出院，到时候……到时候让他请你和苏先生吃饭，好好谢谢人家。”
林悦差点被草莓呛到。上周她提出要请家庭医生来给父亲看腿，母亲还阴阳怪气地说“别是想来看我们笑话吧”，现在却一口一个“苏先生”，亲昵得仿佛认识了几十年。
正说着，门铃响了。赵慧兰像被踩了弹簧似的跳起来：“肯定是你弟弟回来了！我让他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芒果千层！”
门打开，弟弟林浩宇背着双肩包走进来，看到林悦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姐，你回来了？我给你带了蛋糕。”他把蛋糕放在茶几上，动作小心翼翼的，不像往常那样把书包随手扔在沙发上。
林悦记得，这个弟弟前几天还在微信上发朋友圈，说“有些人一嫁入豪门就忘了本”，配图是林萱穿着名牌裙子的照片。而现在，他额前的碎发都精心打理过，身上的T恤是最新款的限量版，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买的。
“学校的事怎么样了？”林悦看着他，语气没什么起伏。林浩宇明年就要毕业了，前阵子因为挂科太多差点被劝退，母亲哭着求林悦去找苏然帮忙，林悦拒绝后，她骂了整整一下午“冷血无情”。
“解决了！解决了！”林浩宇赶紧点头，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苏先生的助理今天去学校了，跟校长聊了聊，说让我下学期重修就行了，还说……还说可以推荐我去苏氏集团实习！”
他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开里面的照片：“姐你看，这是苏氏总部的食堂，听说一顿饭有三十多个菜，还有哈根达斯随便吃！”
林悦没看照片，目光落在他脸上：“你知道苏先生为什么帮你吗？”
林浩宇愣了一下，挠挠头：“因为……因为你是他妻子？”
“因为你是我弟弟。”林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再挂科，再惹是生非，没人能帮你。”
林浩宇的脸瞬间涨红，低下头小声说：“我知道了姐，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不跟以前那些狐朋狗友来往了。”
赵慧兰赶紧打圆场：“小孩子不懂事，慢慢教就好了。小悦啊，你看你现在跟苏先生这么好，能不能……能不能跟他说说，让你爸去苏氏的后勤部门上班？不用干什么重活，就是看看门什么的，也能挣点零花钱……”
“爸不是还有两年就退休了吗？”林悦看着她，“单位的退休金不够用？”
“够……够用是够用，”赵慧兰眼神闪烁，搓着手说，“就是……就是觉得在苏氏上班有面子，出去跟老邻居聊天也有底气不是？”
林建国在旁边附和：“我也就是想去看看，听说苏氏的绿化做得特别好，去那儿上班心情都能好点。”
林悦看着眼前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突然觉得很累。他们从来没问过她在广告公司加班到深夜是什么感觉，没问过她被林萱抢走方案时有多委屈，没问过她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吃泡面时有多孤单。现在她“有用”了，他们就摆出这样一副讨好的嘴脸，好像过去那些刻薄和伤害都从未发生过。
“爸的工作我会跟苏御提一下，”林悦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包，“但成不成要看他自己的能力，苏氏不养闲人。还有，林萱的事，你们别再找我了，法律会给她公正的判决。”
赵慧兰的脸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笑容：“不找不找，我们都听你的。那个……小悦啊，你今晚在家住吗？我给你铺了你以前的房间，晒了新被子，都是你喜欢的薰衣草味。”
林悦摇摇头：“我今晚回苏御那边。”
走到玄关时，她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们：“我知道你们现在对我好，是因为苏御。但我想说的是，我从来没指望过靠谁改变生活，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如果你们还想认我这个女儿，就请像对一个普通人那样对我，别再算计，别再功利。”
赵慧兰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林建国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看报纸，只是报纸拿反了都没发现。
林悦推开门，外面的晚风带着桂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比客厅里昂贵的香薰好闻多了。她走到楼下，苏御的车己经等在那里。车窗降下，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眉眼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温柔。
“等很久了？”林悦坐进车里，身上还带着家里的烟火气。
“刚到。”苏御递给她一杯热可可，指尖碰了碰她的手，“凉了？”
“没有。”林悦摇摇头，喝了一口热可可，甜腻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心里的褶皱，“跟他们聊了聊。”
“嗯。”苏御发动车子，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明天周末，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保密。”他转头看她，眼底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保证你会喜欢。”
车子驶离老旧的居民小区，汇入车流。林悦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心里突然轻松了许多。她知道，家人的态度转变或许只是暂时的，或许依然带着功利和算计，但这己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终于有勇气面对过去的伤痛，有底气拒绝不合理的要求，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而身边这个男人，不是她的铠甲，而是她的战友，陪她一起面对风雨，一起走向光明。
第二天早上，苏御带着林悦去了城郊的墓园。沈志国的墓碑前，放着一束新鲜的向日葵，花瓣上还带着露珠。苏御把手里的白菊放在墓碑旁，对着照片里那个笑容温和的男人，郑重地鞠了一躬。
“沈叔叔，谢谢您培养出这么好的女儿。”他转身握住林悦的手，眼神坚定而温柔，“请您放心，我会用一辈子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林悦看着父亲的照片，眼眶慢慢热了。风吹过墓园，带来远处桂花的香气，像是父亲温柔的叹息。她知道，父亲一首希望她能活得正首、坦荡、自由，而现在，她终于做到了。
离开墓园时，林悦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小悦啊，”赵慧兰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爸说……说想请苏先生来家里吃顿饭，就我们一家人，我亲自下厨，做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林悦看了一眼身边的苏御，他冲她点点头，眼里带着鼓励的笑意。
“好啊，”林悦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释然，“下周末吧，我们早点过去。”
挂了电话，苏御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画着圈：“紧张吗？”
“有点。”林悦诚实地点点头。
“没关系，”苏御的声音温柔得像风，“有我在。”
车子驶上通往市区的公路，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林悦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心里突然明白，家人的态度或许永远不会完美，但重要的是她如何看待这份关系，如何守住自己的底线。
而只要身边有这个男人陪着，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她都有勇气去面对。
远处的城市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座充满希望的城堡。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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