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石门在身后彻底闭合，隔绝了外界毒瘴那甜腻的腐臭和令人窒息的压抑。门内的世界，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御夜指尖凝聚的几缕幽蓝磷火，如同风中残烛，在冰冷的空气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勉强照亮了脚下布满厚厚灰尘、向下延伸的狭窄石阶。
空气冰冷而凝滞，带着浓烈的陈腐尘埃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药草与某种矿物质的味道。脚下石阶的触感坚硬而冰冷，灰尘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噗嗤声。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凝固了。
御夜屏住呼吸，墨蓝色的瞳孔在幽暗的磷火下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精神力高度集中，操控着几只磷蝶无声地在甬道前方盘旋探查。磷蝶反馈的信息很“干净”：没有活物气息，没有明显的能量陷阱，只有岁月沉积的厚重尘埃。甬道两侧的石壁开凿得颇为粗糙，布满了斧凿的痕迹，上面镶嵌的青铜灯盏早己锈蚀蒙尘，灯油早己干涸。
他小心翼翼地背着怜，一步一步沿着石阶向下走去。石阶并不长，大约向下走了十几米，便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不算太大、约莫几十平米的石室。
磷火的光芒扩散开来，勉强照亮了石室的轮廓。
石室中央，矗立着一座造型古朴、由整块黑色岩石雕琢而成的实验台。台面上散落着一些蒙尘的器皿：碎裂的烧瓶、锈迹斑斑的坩埚、几把骨质的小刀和镊子，还有一个倾倒的、里面残留着干涸黑色物质的陶罐。实验台旁边的地上，散落着几卷早己腐朽发黑的兽皮卷轴，轻轻一碰就可能化为飞灰。
石室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同样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物资：几袋早己板结的粮食，几个密封的陶罐（里面或许是水或油脂），还有几捆用油布包裹、看起来相对完好的物品。
最引人注目的，是石室另一侧的墙壁。那里开凿着几个壁龛。其中一个壁龛里，供奉着一尊半尺高的、造型奇特的石雕。那石雕非人非兽，更像是一只抽象的、展开翅膀的蝴蝶，线条流畅而神秘，散发着一种古老苍凉的气息。壁龛下方，刻着几个模糊的古代文字，似乎是某种祭文或标记。
另外几个壁龛则空着，里面只有灰尘。
“使蝶……”御夜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尊蝴蝶石雕上，墨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复杂。这熟悉的抽象风格，与家族遗迹中那些图腾如出一辙！这是一处使蝶一族遗留在外的秘密据点！很可能是某个流亡或隐居的族人建立的避难所或研究点。
他背着怜走到相对干燥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怜的气息更加微弱了，脸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额头滚烫，尸骨脉的力量似乎在体内混乱地冲撞，与侵入的毒瘴和伤势激烈对抗着。
御夜检查了一下怜的伤势。狩那一拳的震荡伤加上毒瘴的侵蚀，情况很不乐观。他迅速从忍具包中（早己破烂不堪）取出仅存的、从家族遗迹带出的几块能量相对温和的磷光晶石，将它们放在怜的胸口和额头。晶石散发出微弱的清凉气息和生命能量，希望能暂时稳定她的伤势，压制毒瘴。
安置好怜，御夜立刻开始搜索石室。当务之急是找到干净的水、食物和可能的药品。
他走到角落那堆物资旁。板结的粮食早己无法食用。他小心地打开一个密封的陶罐，一股淡淡的油脂气味传来，里面的动物油脂竟然没有完全腐败，只是有些凝固发黄，勉强还能使用。另一个陶罐里是浑浊的液体，带着土腥味，是收集的雨水或地下水，虽然不干净，但勉强可以解燃眉之急。
最让他惊喜的是那几捆油布包裹。解开一层层早己发硬发脆的油布，里面赫然是几套叠放整齐的、用某种坚韧的深灰色麻布缝制的衣物！虽然款式古老，但保存相对完好，能够替换他们身上那早己破烂不堪、沾满泥污和血渍的布条。还有几捆同样用油布包裹的、干燥的不知名草药根茎，散发着淡淡的苦涩清香，似乎是某种用于解毒或疗伤的药材。
“天无绝人之路……”御夜心中稍定。他迅速取出一套衣物，撕下相对柔软的里衬布料，沾着陶罐里浑浊的水，小心翼翼地擦拭怜脸上的血污和泥垢，清理她手臂和膝盖上被骨甲碎裂划出的伤口。清凉的水接触到滚烫的皮肤，怜在昏迷中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眉头痛苦地蹙起。
御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墨蓝色的瞳孔凝视着怜苍白痛苦的面容，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冰冷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稍纵即逝。他迅速收敛心神，继续清理伤口，然后将那些干燥的草药根茎用石头碾碎成粉末，混合着一点干净的油脂，敷在怜最严重的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那座布满灰尘的实验台前。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几卷腐朽的兽皮卷轴上。他小心翼翼地用蚀骨笔的笔尖，极其轻微地挑起卷轴的一角。果然，兽皮早己脆弱不堪，轻轻一碰就碎裂开来，里面的文字更是模糊不清，无法辨认。
御夜的目光转向那个倾倒的陶罐和里面残留的干涸黑色物质。他伸出骨化的食指，沾了一点黑色粉末，凑到鼻尖嗅了嗅。一股极其微弱、几乎被尘埃掩盖的、带着奇异腥甜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怪异气味传来。这气味……有点熟悉。
他猛地想起家族传承信息中，一些关于早期磷遁研究的零碎记载。其中似乎提到过一种特殊的催化媒介——“蚀骨墨”？由多种矿物和剧毒生物的骨粉混合炼制而成，能极大刺激磷粉的活性和侵蚀性，但使用不当极易反噬自身，造成不可逆的骨骼异化……
御夜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低头看向自己那只从指尖蔓延至肩颈、覆盖着一层惨白坚硬骨质、内部隐隐流动着幽蓝光泽的右臂！蚀骨笔的侵蚀……蚀骨墨……
难道……这具身体的异化，不仅仅是因为蚀骨笔，还因为……他自身血脉在生死关头，无意识地吸收了类似“蚀骨墨”性质的物质？或者，蚀骨笔的核心，本就融入了这种危险的媒介？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如果猜测是真的，那这异化就不是简单的侵蚀，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融合与变异？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石室另一侧墙壁上的壁龛，落在那尊抽象的蝴蝶石雕上。壁龛下方那几个模糊的古代文字……
御夜走近，用指尖拂去厚厚的灰尘。借助磷火的微光，他辨认着那早己褪色、笔画古拙的文字：
“化骨……蜕凡……蝶变……不归……”
化骨！蜕凡！蝶变！不归！
这几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意识深处！与他接受蚀骨笔传承时，那猩红警告中的“终将…化骨…”何其相似！更与此刻他身体的异化状态隐隐呼应！
“化骨……是过程……蜕凡……是目的？蝶变……是形态……不归……是代价？”御夜喃喃自语，墨蓝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惊涛骇浪！使蝶一族的秘术，其终极目标，难道是……主动的“化骨”？以舍弃血肉之躯为代价，蜕变成某种……更高形态的“蝶”？而代价……就是无法回头，彻底失去作为“人”的情感与羁绊？
他猛地回头，看向角落里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怜。她苍白的脸上带着痛苦，深黑色的睫毛在磷火的微光下轻轻颤动。她是他在这个冰冷黑暗的世界里，唯一的光亮，唯一的人性锚点。
如果“化骨”的终点是“不归”……那他……
就在这时！
嗡！！！
御夜怀中的那枚由使蝶遗迹核心传承光球压缩而成的幽蓝晶体，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晶体内部仿佛有星河在疯狂旋转，散发出强烈而灼热的波动！一股浩瀚、古老、带着强烈意志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击向御夜的意识！
“呃啊——！”
御夜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他只觉得大脑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刺穿！蚀骨笔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共鸣，笔身墨蓝纹路疯狂闪烁，一股冰冷而霸道的吸力瞬间加强，疯狂吞噬着他抵抗信息冲击的精神力！
他踉跄着后退，背靠冰冷的石壁，才勉强稳住身形。意识在剧痛中沉浮，那浩瀚的信息洪流强行灌入，与蚀骨笔的吞噬形成恐怖的拉锯！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无垠的幽蓝星海！星海中，无数巨大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形态各异的蝴蝶在翩翩起舞！它们美丽、强大、永恒……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它们的翅膀扇动，带起的是空间的涟漪，是时间的尘埃！
他看到了一尊顶天立地的、由无数幽蓝骨骼构成的蝴蝶神像！神像的复眼中，倒映着星辰生灭，宇宙轮回！一种俯瞰众生、漠视一切的冰冷意志，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灵魂！
“舍弃……凡躯……拥抱……永恒……”
“化骨……即……升华……”
“情感……是……枷锁……”
“蝶变……方为……不死……”
宏大而冰冷的意念在脑海中轰鸣！诱惑着，逼迫着！仿佛在告诉他，唯有彻底拥抱这“化骨”之路，舍弃无谓的情感与血肉之躯，才能真正掌握蚀骨笔的力量，获得那俯瞰众生的“不死”之力！
“不……！”御夜在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血腥味让他混乱的意识获得了一丝清明！他死死攥紧骨化的拳头，指甲（如果那还能称为指甲）深深陷入掌骨！墨蓝色的瞳孔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
他看向怜！看向她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看向她为了守护他而碎裂的骨甲和流淌的鲜血！
如果力量的代价是变成那星海中冰冷的能量蝴蝶，失去所有感知她温度、感受她存在的能力……那这力量，有何意义？！
“滚出去！”御夜的精神在识海中咆哮！他强行切断与传承晶体的精神链接，用尽全部意志抵抗着蚀骨笔那冰冷的吞噬和诱惑！骨化的右臂上，幽蓝的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内部冲突！
轰！
传承晶体猛地停止了震颤，幽光内敛，恢复了平静。蚀骨笔的吞噬吸力也骤然减弱。
御夜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背靠着石壁缓缓滑坐在地。他脸色惨白如鬼，墨蓝色的瞳孔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深深的疲惫。
他赢了……暂时的。
他守住了意识，拒绝了那冰冷“蝶变”的诱惑。但代价是巨大的精神消耗，以及……蚀骨笔似乎变得“沉寂”了，那股力量的联系变得晦涩而抗拒。
他看向自己那只骨化的右臂。惨白的骨质下，那流动的幽蓝光泽似乎黯淡了一些，但骨化的范围……似乎悄然向上蔓延了一丝，己经触及到了锁骨。
“不归……”御夜看着昏迷的怜，又看看自己那只非人的手臂，嘴角勾起一丝苦涩而冰冷的弧度。拒绝了一次诱惑，但这条“化骨”之路，似乎……真的没有回头了。
他挣扎着起身，走到怜的身边，用那骨化的、冰冷坚硬的手指，轻轻拂开她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发丝。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小心翼翼的温柔。
石室中，磷火幽幽。古老的实验台沉默，蝴蝶石雕俯瞰。一个在抗拒中滑向深渊，一个在伤痛中沉睡。尘封的秘所，成了命运洪流中暂时的避风港，却也成了人性与力量永恒角斗的无声战场。
自由的峰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TRV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