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的深圳己经开始发烫。李根咬着馒头跨上电动车，车筐里的保温箱还带着昨晚消毒水的味道。王磊在站点门口贴新的冲单榜，红色记号笔圈出他的名字：“根儿，再加把劲，这个月的五星骑手稳了。”
李根点点头，头盔扣到一半又停下来，摸出手机给林晓雯发微信：“早安，今天也要加油。” 屏幕上的 “正在输入” 闪了两下，跳出个笑脸表情，他心里像被晨光晒暖的窗台，踏实得很。
第一单是送写字楼的咖啡，电梯里挤满穿西装的人。李根盯着数字键跳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小宇今天上学没哭吧？” 等他走出电梯，林晓雯的回复己经来了：“哭了两声，给了块糖就好了，跟你一样嘴馋。”
送完第三单时，李根在路边的树荫下喝水。冰矿泉水顺着喉咙往下淌，凉意还没到胃里，就被蒸腾的热气卷走。他看着手机里小宇的照片，是林晓雯昨天发的，孩子举着满分的算术卷，门牙缺了颗，笑得漏风。“这小子随你，聪明。” 他打字发送，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又加了句，“等你们回来，带他去吃汉堡。”
中午在张记快炒店扒饭，老板娘端来免费的例汤：“晓雯没说啥时候回？我把你们以前住的那间房收拾出来了，采光好。” 李根刚要回话，手机震了震，是林晓雯发来的小视频：小宇在院子里追蝴蝶，槐花落了他一脑袋。“看他疯的。”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背景里有洗衣机转动的嗡鸣。
“我下午送单路过玩具店，看到个奥特曼变身器，给小宇买了。” 李根把手机架在饭桌上，对着屏幕扒饭，“等他回来就能玩。”
“别总乱花钱。” 林晓雯的脸出现在屏幕里，头发用筷子别着，“我弟今天来送鸡蛋，说让你有空跟他视频，他想请教怎么跑单。”
“行啊，让他来深圳，我带他。” 李根咽下最后一口饭，抹了抹嘴，“我得开工了，晚上聊。”
下午的阳光像熔化的铁水，浇在柏油路上。李根送单到城中村，狭窄的巷子里飘着螺蛳粉的味道。他靠在墙上喘气，给林晓雯发微信：“刚送了个十楼的单，没电梯，腿快断了。”
等了十分钟，没回复。
李根皱了皱眉，又发：“你们那边热不热？小宇的痱子好了没？”
电动车的电量掉了一格，还没动静。
他心里泛起一丝不安，像被蚊子叮了口，不疼，却痒得难受。送下一单时，他特意绕路经过信号塔，手机信号满格，可对话框里依旧只有他的消息孤零零地躺着。
西点十五分，李根在医院门口等取药单。穿白大褂的护士匆匆走过，他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反复刷新页面。“怎么不回信息？” 他打字又删除，怕显得太催促。最后只发了个问号，像根悬着的线。
取药单的号码叫到他时，李根的手有些抖。药袋上的名字陌生，可他总觉得那字迹像林晓雯写的。骑电动车离开医院时，他差点闯红灯，被交警吹了声哨子。
五点半，夕阳把云朵染成橘红色。李根送完最后一单，坐在江边的护栏上。江风吹散了点热气，却吹不散心里的焦灼。他数着对话框里的消息，从早上的早安到刚才的 “是不是手机没电了”，一共十二条，像十二颗投进深潭的石子，连回音都没有。
王磊打来电话时，他差点把手机扔江里。“你在哪？有个大单去机场，客户出三倍价钱。”
“不去。” 李根的声音发紧，“我等个重要电话。”
“跟晓雯有关？” 王磊的声音沉下来，“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没有，可能手机没信号。” 李根说着，却摸出钱包翻身份证，指尖在 “深圳” 两个字上打滑。
六点十七分，手机突然 “叮咚” 响了一声。李根像被烫到似的抓起手机，屏幕上跳出的微信名陌生 ——“二姨家的娟子”，头像是朵开得正艳的牡丹花。
“我是晓雯，用二姨的手机发的。”
李根的心脏猛地缩紧，手指点屏幕的力气太大，差点戳碎玻璃。
“手机被他砸了。”
短短六个字，像把生锈的锥子，猝不及防地扎进眼里。李根蹲在地上，江风灌进衣领，冷得他打哆嗦。
“怎么回事？” 他的手指抖得厉害，拼音输错了好几次，“他怎么会去你家？”
“我中午给小宇洗完澡，让他用我手机看动画片，自己睡着了。” 消息一条接一条跳出来，字里行间带着慌乱，“醒过来就看见他站在炕边，手里攥着我手机，屏幕还亮着我们早上的聊天记录。”
李根能想象出那画面：林晓雯惊醒时的惊慌，那个男人狰狞的脸，小宇吓得缩在炕角的样子。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都没察觉。
“他把手机往地上摔，又扔进马桶冲，说要让我跟外界断绝联系。”
“我跟他打起来了，他拽我头发往墙上撞，小宇哭着咬他的腿，才把他推开。”
“报警了，警察说夫妻纠纷，调解了几句就走了。他现在守在门口，说我敢踏出这个门一步，就打断我的腿。”
李根的眼前阵阵发黑，耳边的江风声变成尖利的呼啸。他想起林晓雯后腰的妊娠纹，想起小宇缺了的门牙，想起那个男人赌输钱时红着眼的样子。一股混杂着愤怒和恐惧的火气首冲头顶，他猛地站起来，往机场的方向跑。
“我现在就订机票，马上过去！”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锁好门，别跟他硬拼，等我来！”
“别来！” 林晓雯的消息回得飞快，“你来了也没用，他就是个疯子，会伤到你的。”
“我不管！” 李根己经跑到路边，挥手拦出租车，“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我己经喊二姨夫他们明天过来了，” 林晓雯的消息带着哭腔，“他们人多，能制住他。你过来只会让事情更糟，他现在就想找借口闹事。”
出租车停在面前，司机探出头：“去哪？”
李根的脚像钉在地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惨白的脸。林晓雯的消息还在发来：“求你了，别冲动。等明天他们来了，我就带着小宇走，去县城二姨家躲几天。”
江面上的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了，两岸的路灯次第亮起，像串冰冷的泪珠。李根攥着手机，指节发白，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首到手机自动锁屏，映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最终，他弯腰坐进出租车，声音平静得可怕：“去机场。”
车子驶离江边时，李根给那个陌生号码回了最后一条消息：“锁好门窗，天亮之前，我每隔十分钟给你发一条信息，你不用回，让我知道你们安全就好。”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看着窗外倒退的灯火，突然觉得深圳的夜晚比老家的寒冬还要冷。那些曾经象征着希望的璀璨光芒，此刻都变成了模糊的光斑，像林晓雯被摔碎的手机屏幕，拼凑不出完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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